一九九四年四月十四日的午後,南國的陽光已帶上幾分初夏的熾熱,透過遠航集團總部辦公室寬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氣裡漂浮著細微的塵埃,在光柱中無聲舞動。辦公室內,卻是一片清涼安靜,與窗外世界的喧囂浮躁隔離開來。
蕭遠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並未像往常一樣沉浸在手頭的文件裡。他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遠處幾棟正在施工的摩天大樓吊塔上,眼神沉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度。距離預售資金監管新規正式發布已經過去四天,深圳房地產市場的震蕩餘波還未完全平息,但對於早已做好準備的遠航而言,這幾日更像是按部就班的戰略推進期,而非恐慌應對期。
桌角的內部電話發出一聲輕柔的嗡鳴,打破了室內的寧靜。蕭遠伸手按下接聽鍵,秘書的聲音傳來:“蕭總,周總來了。”
“請進。”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周偉華步履沉穩地走了進來。他臉上帶著一絲風塵仆仆的痕跡,但眼神明亮,透著一種獲取了關鍵信息後的篤定。他手裡沒拿文件,顯然這次彙報的內容不那麼正式,卻可能更為重要。
“蕭總。”周偉華在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坐下,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即便在這間隔音良好的辦公室裡,也習慣性地保持著謹慎,“有些關於王健那邊的情況,剛通過幾個渠道核實了一下,我覺得您需要馬上知道。”
蕭遠坐直了身體,神色專注起來,做了一個“請講”的手勢。他知道周偉華在深圳經營多年,尤其在貿易領域積累了三教九流的人脈,消息靈通程度有時甚至超過專業的情報部門。在這種市場敏感時期,這些非正式渠道的信息往往能更快地反映出水麵下的暗流。
“情況似乎比我們預想的還要棘手一些。”周偉華開門見山,“王健這次,確實被新政策打了個措手不及。他之前步子邁得太大,太急了。”
他詳細說道:“我通過銀行係統的朋友了解到,從昨天下午開始,王健的核心財務副總,連著跑了三家主要合作銀行的分行行長辦公室。名義上是‘例行溝通’,但去的時候臉色都不太好,待的時間也比平時長很多。據其中一個朋友隱約透露,王健方麵主要是就幾個已經發放了預售證、但項目剛剛開工不久的在建樓盤,商討預售款監管賬戶的‘彈性操作’空間,希望能延緩部分資金進入監管賬戶的時間,或者提高提取進度款的比例。”
蕭遠輕輕“嗬”了一聲,嘴角掠過一絲冷峻的弧度。“監管賬戶的彈性?政策白紙黑字,央行和住建局聯合發的文,哪個分行行長敢在這種風口浪尖上給他開這個口子?除非是不想要烏紗帽了。”
“正是如此。”周偉華點頭附和,“朋友說,那幾家銀行的口風都非常緊,原則性極強,反複強調必須嚴格按照新規執行,沒有任何通融的餘地。王健的人碰了硬釘子。”
這在意料之中。國家的宏觀調控政策,一旦以正式文件形式下發,尤其是在深圳這類備受矚目的特區,執行的剛性是非常強的。銀行係統更是敏感,絕不會為了單個開發商而冒巨大的政策風險。
“還有更具體的嗎?”蕭遠追問,他想知道王健麵臨的資金缺口到底有多大壓力。
“有。”周偉華的聲音更低了幾分,仿佛怕被無形的對手聽去,“通過一個和王健旗下某個項目分包商有往來的建材商那邊聽到的消息。王健在羅湖拍下的那塊地,就是上次跟我們競標的那塊,原本計劃這個月內就要支付第二筆土地出讓金,同時幾個主要建築商的工程款也到了結算節點。這幾筆加起來,不是個小數目。更重要的是,他在寶安和福田還有兩個規模更大的項目,已經開盤預售了一部分,按照新規,之前收到的部分預售款可能要被要求追加強化監管,或者嚴格限製使用用途。這相當於一下子鎖住了他相當一部分的流動資金。”
蕭遠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擊著桌麵。這印證了他之前的判斷。王健的商業模式,是典型的高杠杆、高周轉、依賴預售資金回流支撐後續開發。這種模式在市場向上、政策寬鬆時,擴張速度極快。但一旦遇到政策急刹車,資金鏈就會瞬間緊繃,甚至斷裂。
“他現在最主要的應對方式是什麼?”蕭遠問道。他知道,像王健這樣在深圳深耕多年、關係盤根錯節的本地大亨,絕不會坐以待斃。
“目前看來,主要是三板斧。”周偉華顯然做足了功課,“第一,就是剛才說的,試圖從銀行端突破,看來是失敗了。第二,內部也在緊急盤查資產,據說在考慮抵押部分尚未開發的土地或者旗下的一些商業物業,向一些信托公司或者民間資金尋求短期過橋貸款。但這種方式成本極高,而且在這種時候,對方很可能會趁火打劫,壓低抵押物估值。”
蕭遠點點頭。飲鴆止渴,但或許是無奈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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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周偉華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神情,“他可能想從銷售端想辦法。有消息說,他可能會對目前在售的樓盤進行一輪‘促銷’,以快速回籠資金。但具體方式還不明確,是直接降價,還是搞一些有爭議的噱頭,就不清楚了。不過,在目前市場觀望情緒濃厚的背景下,降價的效果能有多大,要打一個大問號。”
辦公室裡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窗外的吊塔依然在不緊不慢地轉動著。
“看來,我們之前的判斷完全正確。”蕭遠緩緩開口,語氣中沒有絲毫得意,隻有一種基於事實的冷靜評估,“主動放棄羅湖那塊地,嚴格限製拿地成本,提前進行資金壓力測試……每一步,現在看都走對了。新政對我們來說,是規範了市場,減少了惡性競爭;對王健這樣風格激進的玩家來說,不亞於一場倒春寒。”
“是的,蕭總。”周偉華由衷地說,“這次我們確實占得了先機。不僅規避了風險,而且,王健陷入困境,至少在未來半年到一年內,他在深圳地產市場上跟我們正麵搶奪優質地塊的能力和意願都會大打折扣。這給我們留下了寶貴的戰略發展窗口期。”
蕭遠微微頷首,但眼神依舊凝重。“不過,偉華,我們不能掉以輕心。王健在深圳根深蒂固,關係網複雜。短期資金壓力或許能困住他一時,但很難徹底擊垮他。要警惕他狗急跳牆,用一些非常規手段。比如,你之前提到的,他在貿易領域給我們下絆子的事,要持續關注。”
“我明白。”周偉華神色一凜,“貿易公司那邊我已經加強了客戶聯絡和風險監控。另外,我也會讓渠道繼續留意王健那邊的其他動向,尤其是非商業層麵的。”
“嗯,有勞了。”蕭遠表示讚許,“信息很及時,也很關鍵。這更堅定了我們當前戰略的信心。北京和上海那邊,要加快步伐。我們要趁這個機會,把我們在政策理解、風險控製和資金穩健方麵的優勢,儘快轉化為京滬兩地的實質性突破。”
“明白!”周偉華起身,“那我先去忙了,北京那邊高新技術企業認定的材料,我還得最後盯一下。”
“去吧。”
周偉華離開後,辦公室裡恢複了安靜。蕭遠再次將目光投向窗外,但這一次,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城市景觀,落在了某個無形的、正在激烈博弈的棋盤上。
對手的困境,清晰地印證了己方路線的正確。但這並沒有帶來輕鬆,反而讓他更加清醒地認識到商業戰場的殘酷與機遇的稍縱即逝。王的煩惱,正是遠航的機會。但如何將這種機會轉化為勝勢,需要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走得更加精準、紮實。
他拿起內線電話,接通了馬婷婷的辦公室。“婷婷,晚上回家,我們把京滬兩地下一步的具體行動計劃再細化一下。另外,五一見麵的事,也得最後敲定個日子,好讓兩邊老人準備。”
電話那頭傳來馬婷婷溫柔而乾練的回應:“好,我這邊也剛忙完。資料我都準備好了,晚上聊。爸媽那邊我來溝通。”
放下電話,蕭遠深吸了一口氣,將腦海中關於王健困境的思緒暫時壓下。競爭是永恒的,但生活和工作還要繼續。眼前的重點是,利用這難得的戰略窗口,將“根基深植”的戰略,真正落到實處。而家庭的穩定與幸福,則是他應對一切風浪的最堅實後盾。王的煩惱,終究是彆人的故事;遠航的航向,還需自己牢牢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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