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深圳，雖無北國的凜冽寒風與銀裝素裹，但傍晚時分，空氣中也帶上了一絲沁人的涼意。相較於北京此時可能已是嗬氣成霜的景象，深圳的冬夜更像是一種溫柔的冷卻，晚風拂過街道兩旁依舊鬱鬱蔥蔥的棕櫚樹和紫荊花，帶來植物清冷的氣息，以及空氣中隱約飄散的、屬於南方都市特有的活力與暖意。
蕭遠關上新買的黑色奧迪100的車門，手裡拎著一個精致的蛋糕盒和一個係著絲帶的小禮袋，快步走向自家那棟多層住宅樓的單元門。這是他們幾個月前剛搬來的新家，麵積比之前租住的房子大了近一倍，環境也清幽了許多，有個不小的陽台，可以看到小區內的綠化。選擇這裡，一方麵是公司發展步入正軌，需要更體麵的居所；另一方麵，也是蕭遠潛意識裡為即將到來的家庭生活做準備——他總覺得，和婷婷的二人世界，或許不會持續太久了。
掏出鑰匙打開家門，一股混合著食物香氣和淡淡溫馨暖意的氣流撲麵而來，瞬間驅散了從外麵帶回的微寒。客廳裡亮著柔和的燈光，馬婷婷正係著圍裙，從廚房端出一盤色澤誘人的清蒸鱸魚，餐桌上已經擺了好幾道菜：白灼基圍蝦、豉汁蒸排骨、蒜蓉菜心，還有一鍋正在咕嘟冒著熱氣的蓮藕排骨湯。都是些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透著濃濃的煙火氣。
“回來啦？正好，菜剛上齊，洗洗手吃飯了。”馬婷婷看到蕭遠，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眼角眉梢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更多的是滿足和喜悅。
“哇，這麼豐盛！辛苦你了，婷婷。”蕭遠放下手中的東西，換上拖鞋，走過去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盤子，輕輕攬了攬她的腰，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今天公司事多了點，回來晚了。”
“知道你忙，北京、上海兩邊跑，深圳這邊也一大攤子事。”馬婷婷解下圍裙，語氣裡沒有抱怨，隻有理解，“快去洗手，湯要趁熱喝。”
蕭遠依言去洗手間。看著鏡子裡自己略顯風塵仆仆卻精神奕奕的臉，他深吸一口氣，將一天忙碌帶來的緊繃感緩緩吐出。家，就是這樣一種神奇的存在，無論在外麵經曆了怎樣的波譎雲詭、鉤心鬥角，回到這個點亮著溫暖燈光、有著心愛之人等候的地方，所有的疲憊似乎都能被瞬間撫平。
餐桌上，兩人相對而坐。蕭遠開了瓶紅酒，給馬婷婷倒了小半杯，自己也倒上。
“來，婷婷，平安夜快樂。”蕭遠舉起酒杯，目光柔和地看著對麵的妻子。燈光下的馬婷婷，肌膚細膩，因為忙碌和廚房的熱氣，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暈，比幾年前初識時那個帶著幾分倔強和青澀的姑娘，更多了幾分成熟女性的風韻和安穩的氣質。
“平安夜快樂，阿遠。”馬婷婷微笑著與他碰杯，淺淺抿了一口紅酒，“希望新的一年，我們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一定會的。”蕭遠語氣篤定，給自己夾了隻蝦，熟練地剝好，然後很自然地放到了馬婷婷的碗裡，“嘗嘗你自己的手藝，這蝦看起來就很新鮮。”
馬婷婷看著碗裡的蝦，心裡一甜，也夾了塊排骨放到蕭遠碗裡：“你也多吃點，最近又瘦了。”
兩人邊吃邊聊，話題很自然地轉到了公司近況上。
“今天和周偉華通了個電話，”蕭遠喝了口湯，說道，“他在北京那邊，接觸了幾個本地做地產的，情況比預想的要複雜些。”他沒有詳述周偉華在李總那裡碰的軟釘子，隻是泛泛而談，“北京那邊，人情世故看得重，圈子也封閉，想打開局麵，恐怕得換個思路，不能像在上海那樣硬打硬衝了。”
馬婷婷認真聽著，點了點頭：“嗯，蘇芷晴下午也打電話回來了，說上海分公司那邊，陳明幫忙物色了幾個有潛力的地塊信息，也接觸了一些本地的貿易商，感覺雖然競爭激烈，但機會也多，關鍵是規則相對清晰，按商業規矩辦事就行。北京嘛……畢竟不一樣，讓偉華哥多費心了，穩妥第一。”
“是啊，穩妥第一。”蕭遠讚同道，“步子不能邁得太快。尤其是現在，攤子鋪大了，深圳、上海、北京，還有bp機這邊的研發和production，貿易線也不能放鬆，感覺管理上有點跟不上了。”他輕輕歎了口氣，這感慨是發自內心的。集團擴張的速度，確實超出了他最初的預想，雖然目前看來形勢一片大好，但內部隱憂已現，資源協調、信息溝通，都開始出現滯澀感。這在他深夜獨自審閱報告時感受尤為明顯。
馬婷婷看出他眉宇間的一絲凝重，放下筷子，伸手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溫聲道：“彆給自己太大壓力。我們已經做得很快很好了。我記得剛認識你那會兒，咱們還在為一天能多賺幾十塊錢高興得不行呢。現在想想，簡直像做夢一樣。”她的眼神有些迷離，似乎陷入了回憶，“那時候你被騙得身無分文，蹲在路邊，又倔又不服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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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遠聞言，也不禁笑了起來，反手握住她微涼的手指：“是啊，要不是遇到你，我這個‘夢’還不知道能不能做下去呢。”他指的是1990年他人生最低穀時與馬婷婷的相遇，那是他人生的轉折點，也是他們感情的起點。“所以，我現在做的這一切，不隻是為了證明什麼，更是想給我們，給我們未來的家，一個最穩固的保障。”
他說到“未來的家”時，語氣格外鄭重，目光也下意識地落在了馬婷婷依然平坦的小腹上。
馬婷婷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深意，臉頰似乎更紅了一些，她微微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輕輕顫動，聲音也低了幾分：“阿遠……其實，有件事，我想在今天告訴你。”
蕭遠的心莫名地快跳了一拍，他敏銳地察覺到馬婷婷的語氣和神態與往常不同，帶著一種混合了羞澀、喜悅和某種下定決心的鄭重。他坐直了身體，專注地看著她：“什麼事？你說。”
馬婷婷抬起頭，眼眸亮晶晶的，像蘊藏著星辰。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折疊起來的紙片，小心翼翼地展開，遞到蕭遠麵前。
蕭遠接過來，那是一張醫院出具的化驗單。他的目光迅速掃過上麵的姓名、日期，最後定格在那一行用藍色印章蓋下的、清晰的診斷結論上：
診斷意見：早孕，約6周。建議定期產檢。
一瞬間，蕭遠感覺自己的呼吸停滯了，耳邊似乎有嗡鳴聲響起。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張薄薄的紙片，然後又猛地抬頭看向馬婷婷，嘴唇動了動，卻沒能立刻發出聲音。
馬婷婷看著他這副罕見的、近乎呆滯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角卻隱隱有淚光閃爍：“傻瓜，看不懂啊？你要當爸爸了。”
“我……我要當爸爸了？”蕭遠像是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喃喃地重複了一遍，語氣從不確定到逐漸染上巨大的狂喜，“真的？婷婷，這是真的？！你……你懷孕了？！我們有孩子了？！”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因為動作太大，椅子腿和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但他渾然不覺。他繞過餐桌，一把將馬婷婷從椅子上拉起來，緊緊地、緊緊地抱在懷裡，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
“真的！真的！”馬婷婷被他勒得有點喘不過氣，但心裡卻被巨大的幸福填滿，她回抱著他，用力點頭，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沾濕了蕭遠襯衫的衣領，“已經一個多月了，醫生說了，預產期大概在明年夏天，七月底八月初的樣子。”
“明年夏天……明年夏天……”蕭遠反複念叨著這個時間點，巨大的喜悅像潮水般衝擊著他的心臟，讓他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太好了！這真是……這真是最好的聖誕禮物！不，是這輩子最好的禮物！”
他鬆開馬婷婷一些，雙手捧起她的臉，像是看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目光灼熱而充滿愛意。他俯下身，深深地吻住她的唇，這個吻帶著紅酒的醇香，更帶著無法言喻的激動、感恩和承諾。
良久，兩人才微微分開，額頭相抵，氣息都有些紊亂，但臉上都洋溢著無法抑製的笑容。
“什麼時候發現的？怎麼不早點告訴我？”蕭遠拉著馬婷婷重新坐下，但這次是緊挨著她坐，一隻手始終緊緊握著她的手，另一隻手則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意味，輕輕撫上她的小腹。那裡依然平坦，但在他手下，仿佛能感受到一個正在悄然孕育的、屬於他們兩人的新生命。
“就前幾天開始，總覺得容易累，胃口也不太好，還以為是年底事多累的。”馬婷婷依偎在他懷裡，聲音輕柔，“後來想起……那個遲了快半個月了，心裡有點懷疑，就去醫院檢查了一下。今天下午才拿到的結果。我想著，今天是平安夜，正好給你個驚喜。”
“驚喜，絕對是天大的驚喜！”蕭遠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全然沒有了平日在公司裡的沉穩持重，像個得到了心心念念玩具的大男孩。他低頭，對著馬婷婷依然平坦的小腹，用極其溫柔、甚至帶點傻氣的語氣說道：“寶寶，你好呀，我是爸爸。你能聽見嗎？爸爸和媽媽都超級歡迎你的到來！”
看著他這副模樣，馬婷婷心裡軟得一塌糊塗，所有的疲憊和孕早期的不適仿佛都煙消雲散。她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感受著他因為激動而略顯急促的心跳，覺得此刻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