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來接我的那天,村道上的泥還沒乾,拖拉機軲轆壓過的印子積著水,映著灰蒙蒙的天。
她剛進院就喊我,我正蹲在門檻上跟後姥姥編紅繩,桃木珠在手裡轉得發燙——
這串比之前多了枚銅錢,後姥姥說能鎮住水裡的臟東西。
“雯雯,跟媽回城裡,給你買糖吃。”
我媽伸手要抱我,後姥姥突然拽住她的手腕說道:“紅啊,這娃不能走。
她身上的怨煞沒除乾淨,你們小兩口沒這本事護著,留在我這兒,我還能保她周全。”
我媽皺著眉笑:“媽,您這也太玄乎了,不就是孩子淘了點嗎?”
姥爺從屋裡出來,手裡攥著那張發黑的黃符,指節都捏白了:“玄乎?
那晚雯雯床頭的符都快被啃成灰了!觀裡的道長都吐了血,要不是你媽露了出馬仙的本事,咱孫女早沒了!”
我媽盯著符紙上的黑紋,嘴唇動了動。
她蹲下來摸我的臉:“雯雯,想留在姥姥家不?
以後天天能摸泥鰍、追蝴蝶。”
我晃著腿點頭,腦子裡全是跟隔壁小五子在田埂上瘋跑的事兒:“我願意!我還想跟小五子玩!”
就這麼定了。
我媽走的那天,後姥姥把紅繩往我手腕上又纏了兩圈。
勒得我發疼:“記著,這繩兒啥時候都不能摘,尤其彆去村東頭的河沿子,那地方幾十年前淹沒過小孩。”
我嘴裡應著,心裡早惦記著跟小五子去撈魚。
小五子比我大一歲,圓臉蛋,留著茶壺蓋發型,他奶奶跟後姥姥是拜把子姐妹,倆老人常湊一起嘮家常。
每天吃完早飯,小五子準來院門口喊我:“雯雯,走啊,去溝裡摸蝦!”
我們常去村西頭的淺溝,水剛沒過腳踝,能看見小魚在泥裡竄。
可這天,小五子突然拽著我往村東頭走:“咱去大河撈魚唄,那兒有大鯽魚,能給我奶熬湯!”
我想起後姥姥的話,有點猶豫,可小五子掏出塊水果糖塞我嘴裡:“怕啥?我常去,水淺得很!”
糖甜得發膩,我跟著他往河邊走。
河沿子的草長得比我還高,風一吹“嘩啦”響,水裡飄著綠藻,看著黑沉沉的,像有東西在底下藏著。
“你等著,我去解褲腿。”
小五子蹲在河邊,我盯著手腕上的紅繩,覺得勒得慌,又想起剛才摸魚時繩兒總掛著水草,乾脆伸手把紅繩摘下來,塞進兜裡。
“快來啊!這兒有魚!”
小五子在水裡喊,我跑過去,剛踩進水裡,就覺得腳底一涼,像有東西纏上了我的腳踝。
我往下瞅,水裡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見,可那股拉力越來越大,把我往河中間拽。
“小五子!救我!”我尖叫著伸手,卻看見小五子站在水裡,背對著我,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