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年就過完了,我背著書包,踩著路邊的草子往家跑,鞋底子沾了不少黃泥,每跑一步都能聽見“啪嗒啪嗒”的聲響。
今天放學早,班主任劉老師女兒今天出嫁,她急著回家,隻在黑板上寫了行,“今日作業:背誦課文第三段”就放了學。
我本想跟高陽哥他們去村西頭的河裡摸魚。
可以想到姥姥早上蒸的酸菜豬肉餃子,肚子裡的饞蟲就鬨得慌,腳底下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還沒到院門口,就看見我家那扇掉了漆的門虛掩著,門簾被風吹得輕輕晃悠。
往常這個時侯,姥姥早該坐在門邊做手工,今天卻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我心裡正犯嘀咕,剛要推門進去,後脖領突然被人拽住,力道不大,卻帶著熟悉的煙草味。
“慢著!”姥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回頭一看,他手裡還拿著半截沒編完的柳條框,框上沾著幾根乾草。
“你姥姥正給人看事呢,彆進去瞎搗亂。”
我順著姥爺的目光往屋裡瞅,能看見窗子上映著好幾個晃動的人影,還隱約聽見姥姥的聲音。
不似往常那般溫和,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嚴肅。
“看事兒?”我心裡咯噔一下,以前總聽村裡老人說姥姥會看邪門事兒,可我長到八歲,從來沒見過。
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姥爺,是啥樣的事兒啊?”
姥爺接沒接話,隻是把我拉到院角的柴垛旁,讓我幫他遞柳條。
他的手很糙,布滿了老繭,是常年乾農活磨出來的,邊框的時候手指靈活得很。
一根根柳條在他手裡繞來繞去,沒一會兒就有了筐的形狀。
我蹲在旁邊,眼睛卻時不時往屋裡瞟,耳朵豎的老高,想聽聽裡麵到底在說啥。
屋裡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除了姥姥的話,還有個女人的哭聲,哭得很壓抑,像是什麼東西堵著嗓子,聽著讓人心裡發緊。
過了一會兒,哭聲停了,換成一個人的聲音,甕聲甕氣的,像是在說什麼“孩子”“半夜哭”“身上涼”之類的話。
我越聽越好奇,手裡的柳條遞的也慢了,姥爺看出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腦袋:“彆瞎琢磨,大人的事兒,小孩彆摻和。”
我嘴上應著“知道了”心裡卻早有了主意。
等姥爺專心編筐,頭也不抬的時候,我悄悄站起身,貓著腰往屋門口挪。
鞋底踩在土路上,儘量不發出聲音,走到門簾旁邊,我停下腳步,先把耳朵貼在門簾上聽了聽。
屋裡很靜,隻有姥姥的聲音:“這東西跟著孩子有段日子了。”
在你們家老房子裡沾了陰氣,又跟著孩子回了新家,尋常法子驅不走。
“那可咋整啊,劉姨?”還是那個女人的哭聲,帶著哭腔。
“孩子這幾天夜裡總哭,一摸身上就跟冰似的,去醫院查也查不出啥毛病。”
再這麼下去,,孩子身子就垮了。
“彆慌。”姥姥的聲音很穩,像是能讓人安下心來。
“我得跟你們回去一趟,到了老房子那,才能把它徹底清走。”
隻是……
我正聽得入神,沒注意到姥爺已經編完了筐,正往這邊看。
“你這孩子,咋不聽話呢?”
姥爺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嚇了一跳,手一哆嗦,不小心碰了門簾。
門簾“嘩啦”一聲響,屋裡的人一下子就安靜了。
我知道自己闖了禍,站在原地不敢動,等著姥姥罵我。
可過了一會兒,姥姥掀開了門簾兒,臉上沒有生氣的樣子,隻是眼神裡帶著點無奈。
“既然看見了,就進來吧。”
我低著頭走進屋,屋裡的景象讓我心裡一緊。
炕沿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穿了件灰色的夾克,袖子上沾了不少灰塵。
女的穿著花襯衫,眼睛紅腫著,像是哭了很久。
炕中間的小桌上,放著一個黑色的布包,布包旁邊擺著三炷香,香正燃著,冒著細細的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還夾雜著說不出的味道。
更讓我害怕的是,那個女人懷裡抱著個孩子,看起來也就三四歲的樣子。
閉著眼睛,臉色蒼白的像紙,嘴唇卻有點發紫。
我偷偷看了一眼孩子的手,小小的手攥著拳頭,指甲蓋也是青的,看著就不正常。
“這是我外孫女,叫雯雯。”
姥姥指著我,跟那對夫妻介紹道,然後又對我說道,“不許亂看,也不許亂說話。”
我趕緊點點頭,找了個牆角的小板凳坐下,眼睛卻還是忍不住往那個小孩身上瞟。
姥姥拿起桌上的布包,從裡麵掏出一把桃木劍,劍身上刻著一些我不認識的花紋,還有一個小小的銅鈴鐺,掛在劍柄上,一動就會發出“叮鈴”的輕響。
姥姥走到孩子身邊,先是伸出手,在孩子的額頭上方輕輕晃了晃,然後又用桃木劍在孩子身上繞了一圈。
就在桃木劍碰到孩子衣服的那一刻,孩子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哭聲尖利的很,不像正常孩子的哭聲,倒像是貓叫似的,聽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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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嚇的趕緊抱緊孩子,眼淚又掉了下來:“劉姨,這……這是咋了?”
姥姥皺了皺眉,沒說話,隻是把桃木劍舉起來,對著屋頂比劃了幾下,嘴裡念念有詞。
說的不是東北話,也不是我聽過的任何一種話,像是在唱什麼調子,又像是在和人說話。
隨著姥姥的念叨,屋裡的空氣好像冷了下來,明明是大晴天,我卻覺得後背發涼,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盯著我看。
我忍不住抬頭往屋頂看了一眼,屋頂是用木頭搭的,上麵鋪著瓦片,沒什麼特彆的。
可我就是覺得不對勁,好像有個看不見的東西蹲在房梁上,正往下瞅。
我趕緊低下頭,雙手攥緊了衣角,心臟“砰砰”跳得厲害。
過了大概有十分鐘,姥姥停下了念叨,桃木劍上的銅鈴鐺突然“叮鈴鈴”響了起來,響得很急促。
姥姥把桃木劍收起來,對那對夫妻說:“這東西纏得緊,在這兒隻能暫時壓製住,必須跟你們回老房子,找到它的根源,才能徹底解決。”
“那您啥時候能跟我們走啊?”男人急忙問道,語氣裡滿是急切,“我們家老房子在鄰縣的靠山屯,離這兒得有一百多裡地,得坐拖拉機去。”
姥姥想了想,說:“我收拾點東西,現在就能走。”
“現在?”我一下子就慌了,從板凳上站起來,“姥姥,你要去哪兒?你不能走!”
姥姥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裡帶著點歉意:“雯雯啊,姥姥得去給人家辦事,很快就回來。”
“不行!”我撲過去抱住姥姥的胳膊,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我不讓你走,你走了我跟誰在家啊?姥爺做飯不好吃,我還想讓你給我蒸發糕呢!”
姥爺也走了進來,皺著眉頭說:“雯雯,彆胡鬨,你姥姥是去辦事,又不是不回來,你還得上學呢。”
“我不上學了!”我哭得更凶了,死死拽著姥姥的胳膊不放,“我不管,我就要跟著姥姥,你要是不帶著我,我就坐在地上不起來!”
我一邊說,一邊就往地上坐,姥姥趕緊拉住我,無奈地笑了笑:“這孩子,真是跟你姥爺一樣,倔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