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在牆上的老座鐘指針“哢嗒”跳了一格,離黃皮子說的“取命時辰”,隻剩三個小時。
我蜷在炕角,手指反複摩挲著桃木枝上的紋路——
那紋路被我摸得發亮,卻還是擋不住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冷。
屋裡擠得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胡三太爺蹲在八仙桌角,煙袋鍋子的火星子亮了又暗,映得他臉側的絨毛都泛著焦色;
穿青布衫的柳家二爺把柳枝攥得發皺,枝條上的綠芽都蔫了半截;
胡三太奶坐在我旁邊,衣襟上彆著的野菊花早就乾了,她枯瘦的手反複摩挲著我的袖口,像在給我暖手,又像在給自己打氣。
“丫頭,彆慌。”
胡三太奶的聲音帶著點顫,卻還是儘量放得柔和,“我們胡家攢了百年的修為,黃家二姑把她煉了十年的‘護心符’都帶來了!
柳家的崽子們連後山的老巢都不守了,全過來了——
就算拚了這身道行,也得把你從那野仙手裡搶下來。”
我點點頭,眼睛卻忍不住窗外瞟。
院外的靜得嚇人,連平時總聒噪的蛐蛐都沒了聲息,隻有風刮過葉子的“沙沙”聲,像無數隻爪子在抓撓門板。
青璃走的時候說“三天內肯定趕回來”,可現在,彆說她的影子,連青丘方向的雲彩都沒見著一絲。
我摸了摸兜裡她臨走前塞給我的狐毛——
那毛還帶著點她身上的清涼氣,現在卻像團冰,硌得我心口發疼。
她是不是不會回來了?還是被青丘的長輩攔著不讓來了?
“彆老盯著窗戶。”
胡三太爺把煙袋鍋子往桌角一磕,煙灰簌簌落在黃紙上!
“那小狐狸精著呢,青丘到這兒就隔三座山,她要是想回來,誰也攔不住。
你現在該想的是,等會兒黃皮子來了,你就往炕桌底下鑽,把我給你的‘鎮邪符’貼在腦門上,彆露頭——
就算聽見外麵再大的動靜,也彆出來。”
柳家七爺湊過來,他胸口的鱗片還沒長好,說話時總忍不住咳嗽,每咳一下,嘴角就滲點青色的血:
“丫頭,我跟你說,等會兒我變身一爪子撓它眼睛!上次它傷我的仇,我還沒報呢!”
他說著就舉了舉手,卻不小心扯到傷口,疼得齜牙咧嘴,那模樣本該好笑,我卻笑不出來——
他的青衫還沾著上次跟黃皮子打架時的黑血,現在又要為我去拚命。
姥姥端著碗薑湯走進來,手抖得厲害,薑湯灑在碗沿,燙得她趕緊縮手,卻還是強裝鎮定:
“雯雯,喝口薑湯暖暖心。等會兒姥姥跟你一起躲在炕桌底下,姥姥給你擋著,它要是敢進來,姥姥就用這桃木枝打它!”
她把桃木枝遞到我手裡,那枝子是姥爺早上剛從後山砍的,還帶著點樹汁的腥氣,現在卻成了我唯一的指望。
我看著姥姥眼角的皺紋,突然想起她昨天晚上偷偷在廚房哭,手裡還攥著我小時候玩的布娃娃——
她總說“丫頭要長命百歲”,現在卻要看著我可能活不過今晚。
座鐘“當”地響了一聲,還有一個小時。
突然,院外傳來“吱呀”一聲脆響,像是柴門被生生掰斷的聲音。
胡三太爺一下子站起來,煙袋鍋子的火星子差點燎到桌布:“來了!”
屋裡的仙家們瞬間繃緊了神經。
柳家二爺把柳枝橫在胸前,枝條上的綠芽突然迸出點青光;
黃家二姑從袖裡摸出三張黃符,指尖的朱砂在昏暗裡泛著詭異的紅;
胡三太奶把我往炕裡推了推,自己擋在我身前,後背挺得筆直。
我攥著桃木枝,指節捏得發白,耳朵裡全是自己“咚咚”的心跳聲,連姥姥的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胡三!你躲在屋裡當縮頭烏龜算什麼本事!”
院中央傳來黃皮子的叫聲,尖得像指甲刮過鐵皮,聽得人後脖子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把那陰時陰命的丫頭交出來,我饒你們這些老仙一條命!不然,今天就讓你們全都變成我渡劫的養料!”
胡三太爺推開房門,站在門檻上,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像根要撐破黑暗的柱子:
“癡心妄想!這丫頭是我胡家的弟馬,有我們在,你彆想動她一根手指頭!”
他回頭喊,“眾仙家聽令!誓死保衛丫頭!”
“衝啊!”人群裡突然傳來個年輕的聲音,是黃家的小仙,才修了五十年,還沒褪去少年氣!
他舉著根桃木釘,往黃皮子堆裡衝的時候,尾巴尖還在發抖,卻硬是沒往後退一步。
其他仙家也跟著衝了出去,柳家七爺跳上牆頭,爪子直往黃皮子臉上撓!
卻沒注意身後有隻黃皮子偷偷繞到他身後,一口咬住了他的尾巴;
胡三太奶從袖裡摸出把乾艾草,往空中一撒,艾草遇風就燃!
燒得黃皮子“吱呀”亂叫,可沒一會兒,就有幾隻黃皮子撲上來,把她的袖子扯得稀爛;
蛇仙纏在院中的老槐樹上,吐著信子盯著想爬牆的黃皮子,卻被突然從地下冒出來的黃皮子咬了七寸,疼得在樹上直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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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扒著窗縫往外看,嚇得渾身發抖。
院子裡擠滿了黃皮子,少說也有幾十隻,它們都站得筆直!
綠油油的眼睛在黑暗裡亮著,像撒了一地的鬼火,齊刷刷盯著屋子。
有隻黃皮子被柳家二爺的柳枝抽中,腦袋“啪”地裂開,黑血濺在樹葉上,瞬間就把葉子燒得焦黑;
還有隻黃皮子撲到黃家二姑身上,一口咬在她的胳膊上,黃家二姑疼得慘叫一聲,卻還是攥著黃符,往那黃皮子腦門上貼——
符紙一碰到黑血,就“轟”地燃起來,把那黃皮子燒得隻剩一堆黑灰。
“姥姥……”我往姥姥懷裡縮了縮,眼淚“啪嗒啪嗒”掉在她的衣襟上,“它們會不會打不過啊?”
姥姥抱著我,手拍著我的後背,聲音卻在抖:
“不會的,仙家們都很厲害,肯定能打贏的。雯雯彆怕,有姥姥在。”
可我知道,她也在怕——她的手涼得像塊冰,抱著我的時候,胳膊都在顫。
突然,屋裡的燈“滋啦”一聲滅了。
我渾身一僵,連呼吸都忘了。
黑暗裡,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像爪子踩在地上,沒發出一點聲音,卻一步步往炕邊靠近。
那聲音很輕,卻像重錘一樣砸在我心上,每走一步,我就覺得身上的冷意更重一分。
“誰?!”姥姥突然站起來,把我往身後藏,手裡的桃木枝橫在胸前,“彆裝神弄鬼的!有本事出來!”
黑暗裡,慢慢站起個影子。
那影子不高,卻站得筆直,月光從窗縫裡漏進來,正好照在它身上——
灰黃色的皮毛,尖耳朵豎得老高,嘴角還沾著點黑血,是剛才跟仙家們打架時蹭的。
最嚇人的是它的眼睛,綠油油的,直勾勾盯著我,像兩盞浸了毒的燈籠,看得我渾身發毛。
是黃皮子!它怎麼進來的?
外麵的仙家們還在廝殺,它怎麼會悄無聲息地闖進來?是化身還是真身?
我腦子裡亂糟糟的,慌得直喊:“胡三太爺!黃家二姑!救我!”
可院子裡的廝殺聲還在,沒人回應我。
黃皮子歪了歪頭,嘴角勾起個詭異的笑,那笑比哭還嚇人:“老東西,你以為憑你這點凡人的力氣,能護得住她?”
“我跟你拚了!”姥姥舉著桃木枝就衝了上去,可她畢竟是個凡人,哪打得過修了三百年的黃皮子?
黃皮子隻是輕輕抬了抬爪子,一道黑氣就飛了出去,正好打在姥姥胸口。
姥姥“哎喲”一聲,像被重錘砸中,倒在地上,眼睛一閉,就暈了過去。
“姥姥!”我撲過去,搖著姥姥的胳膊,眼淚掉得更凶了!“姥姥你醒醒!彆嚇我!
黃皮子慢慢走過來,爪子踩在姥姥的衣角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在看一隻待宰的小雞:
“小丫頭,沒人能護著你了。你這陰時陰命的身子,正好當我渡劫飛升的藥引——等我成了仙,第一個就謝謝你。”
它突然伸手,我感覺脖子被什麼東西掐住了,一下子騰空而起,呼吸困難得像要斷氣,臉漲得通紅,手腳亂蹬,卻怎麼也碰不到它。
“時間到了。”黃皮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著,帶著股得意的瘋狂!
“你看,天上的雷劫都要來了,你就是我最好的‘墊腳石’!”
我張著嘴,卻說不出話,眼前開始發黑。
心裡想著:我還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沒有做,我在想感受一下當大人的滋味呢……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傳來“轟隆”一聲雷響,烏雲像被打翻的墨汁!
瞬間漫過整個天空,一道白光閃過,把屋子照得亮如白晝。
黃皮子臉色一變,掐著我脖子的手鬆了點:“來了!我的雷劫來了!”
它一把把我扔在地上,我摔得渾身疼,卻顧不上揉,隻看見黃皮子盤腿坐在地上,雙手結印,嘴裡念念有詞。
它的皮毛開始泛著黑光,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滾燙,像有團火在燒。
窗外,又一道雷閃劈了下來,正好落在院子裡,“哢嚓”一聲!
院中的老槐樹被劈斷了一根枝椏,碎木片濺了一地,窗戶玻璃“嘩啦啦”碎了,渣子濺到我胳膊上,火辣辣的疼。
“第一劫!”黃皮子仰著頭,臉上滿是瘋狂,“等我渡過劫,就是真仙了!”
第二道雷閃緊接著劈了下來,比剛才更亮,直接劈在黃皮子身邊!
地上被炸出個小坑,塵土飛揚。黃皮子晃了晃,嘴角滲出點黑血,卻還是笑著:“再來!這點雷劫,還傷不到我!”
第三道雷閃劈下來時,屋頂“轟隆”一聲塌了個大洞,瓦片和木梁掉下來,砸在炕桌上,桌子瞬間碎成兩半。
我嚇得往後邊縮,看著黃皮子被雷閃劈中,身上的皮毛都焦了,卻還在硬撐。
它的爪子在地上抓出深深的印子,嘴裡還在念著咒語,像是在吸收雷劫的力量。
第四道雷閃過後,黃皮子終於撐不住,跪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身上的黑氣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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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它突然抬起頭,眼睛死死盯著我,念起了奇怪的咒語。
我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遠處的烏雲裡,一道比之前粗三倍的雷閃正往我這邊劈來!
那雷閃泛著詭異的紫色,像條要吞人的蛇,在空中扭曲著,越來越近。
“不!”我想爬,卻感覺身子被定住了,手腳像被灌了鉛,怎麼也動不了。
黃皮子大笑著,聲音裡滿是得意:“這最後一道雷劫,就讓你替我受!等你死了,你的魂魄就是我最好的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