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源自地球、彌漫於太陽係時空結構本身的微弱脈動，如同投入古井的死水，在“巡天”號內部激起了難以平複的漣漪。它太微弱了，微弱到若非借助高度敏感的推演模型和極致靜默下的靈能感知，根本不可能被察覺。但也正因如此，它的出現才顯得如此詭異和驚人。
一百三十七萬年的死寂之後，這具文明的屍骸深處，為何還會有“脈搏”？
穆成立刻下令，所有資源向解析這絲脈動傾斜，但前提是——絕對被動，零能量交互。他們不能再冒任何“共鳴”的風險。
“諦聽”陣列和“窺虛法眼”網絡被調整到最極致的靈敏度，如同最細膩的紗網，試圖從宇宙背景噪音的海洋中，撈出這縷微不可查的時空漣漪。分析組的修士們則圍繞著推演法陣中記錄下的那一次短暫閃爍，進行著近乎苛刻的數據分析。
脈動的頻率、波形、與已知任何能量或物質波的差異……所有細節都被反複檢視。
“長老，初步分析結果出來了。”首席分析修士的聲音帶著一絲困惑與興奮交織的顫抖，“這脈動……並非能量輻射，也非引力波震蕩。它更像是一種……‘時空本身的呼吸’，或者說，是某種極其宏大的‘結構’在維持其存在時，產生的固有‘震顫’。”
“結構？”穆成追問。
“是的，結構。”首席修士指向法陣中構建的脈動模型，“其波形呈現出一種高度複雜、多維度的拓撲穩定性，絕非自然形成。我們推測，在太陽係的時空底層，或許存在著一個……龐大到難以想象的、人造的或者說非天然的‘框架’或者‘基座’。這脈動，就是這個框架在漫長歲月中，因其本身的物理屬性或某種尚未完全停止的微弱功能，而產生的周期性‘震顫’。”
一個籠罩整個太陽係的、人造的時空框架？
這個猜想比發現新的敵人更加令人震撼！什麼樣的文明，或者說什麼樣的存在，能夠以整個恒星係為尺度，改造時空的底層結構？
“能判斷這框架的用途嗎？”穆成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
“無法判斷。其技術層麵完全超出了我們的理解範疇。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首席修士深吸一口氣，“這框架的存在時間，極可能遠比古星人類文明更加古老！它可能在地球上誕生第一個單細胞生物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一個早於人類文明，甚至可能早於地球生命起源的、籠罩星係的時空框架！
穆成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這框架是“肅正”協議執行後留下的監控體係的一部分？不像，“肅正”的風格是徹底的“歸零”和冰冷的效率，不太可能留下如此宏大且帶有“活性”震顫的結構。
是那神秘的“觀察者”留下的記錄站點？還是……“吞噬者”曾經在此設立過的“捕獵陷阱”的殘骸？
又或者，它與這些都無關，是某個更加古老、更加不可名狀的存在留下的遺跡？
就在這時，一直負責監控“肅正”網絡信號的分析弟子忽然報告：“長老，‘信標天鵝座’的脈衝信號……出現了一次極其短暫的模式切換！持續時間不足百萬分之一息，隨後恢複常態。切換模式……無法解析，但其切換的瞬間，與我們記錄到的地球脈動，在某個極高維的數學層麵上，存在一個極其隱晦的……對應關係！”
對應關係？！
“肅正”網絡的一個信標，對古星地球的隱秘脈動產生了反應？雖然這反應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確確實實發生了！
這意味著，那籠罩太陽係的古老時空框架，與“肅正”網絡之間，並非毫無關聯！要麼，“肅正”網絡感知到了這框架的脈動；要麼……這框架的脈動，在某種程度上，“觸發”了信標的某種底層記錄機製！
“立刻分析所有其他‘肅正’網絡節點信號，查看在同一時刻，是否有類似的微小模式切換！”穆成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
很快，結果反饋回來。距離太陽係較近的另外兩個信標，也在幾乎同一時刻，發生了類似的、極其短暫的模式切換！而更遠的信標則沒有明顯反應。
這證實了他們的猜測！地球的脈動，確實在極小的範圍內，引起了“肅正”網絡的細微反應！這種反應並非攻擊性的，更像是……一種“記錄”或“標記更新”！
“它們知道……”穆成喃喃自語，眼神無比銳利，“‘肅正’網絡一直都知道這框架的存在！它們沒有清除它，要麼是無法清除，要麼是……這框架本身，就在它們的‘許可’範圍之內，甚至是它們體係的一部分！”
這個發現，瞬間為那古老的時空框架蒙上了一層更加神秘而危險的麵紗。
它究竟是什麼？為何“肅正”網絡會對它的脈動產生記錄反應？它與古星人類的滅亡又有何關聯？人類文明的崛起和毀滅，是否就在這個宏大框架的“注視”之下？
無數謎團洶湧而來。
穆成感到，他們之前對古星毀滅的認知，可能仍然停留在表麵。真正的秘密，或許就埋藏在這古老時空框架與“肅正”網絡之間，那細微而詭異的“對應關係”之中。
“集中所有算力，嘗試建立地球脈動與‘肅正’信標反應之間的數學模型，哪怕隻是一個最粗糙的對應關係圖！”穆成下達了新的指令，“同時，繼續以絕對被動的方式，監聽和記錄地球脈動的一切細節，尤其是其周期性和強度的任何微小變化！”
他們仿佛無意中觸碰到了一個埋藏於時空深處的、巨大而精密的機械表盤，僅僅是因為聽到了一聲幾乎聽不見的齒輪齧合聲。而這塊表盤所計量的，究竟是怎樣的時間？所指向的，又是怎樣一個驚心動魄的時刻？
“巡天”號依舊在死寂中潛伏，但所有的感知，都牢牢鎖定在了那顆灰敗星球深處，那一聲聲微弱而古老的“心跳”之上。這心跳，或許是他們解開所有謎團的最終鑰匙，也或許是……喚醒更深層噩夢的開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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