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六點半,超市裡的炭火已經燒得隻剩一堆紅燼,偶爾有火星劈啪爆開,在地上投下轉瞬即逝的光斑。
楊思萱攥著那瓶安眠藥,指尖的涼意透過橡膠手套滲進來,像攥著一塊冰。
她蹲在醫療箱旁,應急燈的光線調得極暗,隻能勉強看清藥瓶上的標簽,‘地西泮片’,強效鎮靜,過量可致呼吸抑製。
林風給的劑量遠超常規,足夠放倒一群猛獸,更彆說這群空腹喝了整晚劣質白酒的匪徒。
帆布上的褶皺被她指尖反複摩挲,磨出毛邊。
腦海裡反複閃回昨晚林風的話,他說“他們隻是睡著”,可她比誰都清楚,在這零下二十度的超市裡,“睡著”和“凍死”之間,隻差一層薄薄的醉意。
鐵籠方向傳來女人壓抑的咳嗽聲,細弱得像風中殘燭。
楊思萱抬頭時,正看見那個瘦得隻剩骨架的女人蜷縮在角落,裸露的腳踝凍得發紫,結痂的傷口在微光裡泛著青黑。
那是昨天被灌酒的女人,此刻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了。
“楊醫生,湯好了!”
粗獷的吆喝聲從灶台方向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絡腮胡匪徒正用鐵勺攪動著黑鍋裡的肉湯,油花在表麵翻滾,散發出一股混雜著肉香和鐵鏽的氣味。
楊思萱深吸一口氣,將藥瓶塞進白大褂內袋,指尖在袋口頓了頓,指甲幾乎要嵌進橡膠手套。
她站起身,軍靴踩在凍硬的地麵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今天的湯熬得稠,楊醫生快來嘗嘗!”
絡腮胡衝她咧嘴笑,露出沾著肉絲的黃牙。
“昨天你說肉湯太淡,我特意多加了把鹽。”
楊思萱沒接話,隻是走到灶台邊,目光掃過那口黢黑的鐵鍋。
裡麵的肉湯泛著渾濁的油光,沉底的肉塊隱約能看出是凍豬肉,大概是他們難得‘正常’一次的夥食。
大概是覺得她昨天‘配合’處理傷口,該給點甜頭。
她的視線落在鍋邊的湯勺上,木柄纏著圈鐵絲,是用斷了的拖把杆改的。
“我來盛吧。”
她伸手去拿湯勺,聲音刻意放得平穩,可袖口還是不受控製地晃了晃。
絡腮胡沒多想,樂嗬嗬地讓開位置:“還是楊醫生細心,我們這群糙漢,盛個湯都灑一地。”
指尖握住木柄的瞬間,楊思萱的心臟猛地抽緊。
昨晚林風塞給她藥瓶時,掌心的溫度仿佛還留在皮膚上,他說“你隻需要做你該做的事”,語氣平淡,仿佛這並不是什麼大事一樣。
可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該做的事’。
她的手術刀是用來救人的,不是用來配合殺戮的。
哪怕對象是這群禽獸,哪怕他們昨晚還在鐵籠邊撕扯女人的衣服,哪怕灶台上的黑鍋昨天還煮著讓人作嘔的‘肉’。
“發什麼呆?”絡腮胡推了她一把,“快點盛啊,弟兄們都等著呢!”
楊思萱猛地回神,木勺插進肉湯的瞬間,濺起的油星落在手背上,燙得她一哆嗦。
她咬著下唇,嘗到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強穩住動作。
軍綠色的藥瓶被她藏在白大褂的袖口,傾倒時幾乎是憑感覺。
豬肉的鍋位置很高,倒入藥粉的時候,很隱蔽,沒人能夠看到。
白色的藥粉簌簌落入湯裡,接觸到滾燙的肉湯時,瞬間融化成細小的泡沫,很快就被翻滾的油花吞沒,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她的手抖得厲害,盛第一碗湯時,木勺撞在鐵碗上,發出刺耳的叮當聲。
“楊醫生今天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