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是所有等待都落空啊。”江晚棠輕聲說,指尖拂過布鞋上的雛菊。
林默點頭,看著窗外老槐樹枝頭抽出的新芽——雨停了,陽光正好,紅鯉巷的青石板上,又有新的腳印在慢慢延伸。那些藏在時光裡的故事,像這哨音一樣,吹過了歲月,終究落在了溫暖的地方。
銅哨與木盒嵌合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飛遍紅鯉巷。周明當天就帶著爺爺的老戰友來了,老人拄著拐杖,顫巍巍地摸著哨子,突然紅了眼眶:“這調子……是當年我們部隊的集合哨!你爺爺總在夜裡吹,說‘怕阿桂姑娘聽不見’。”
他從布包裡掏出個舊筆記本,裡麵夾著張泛黃的樂譜,正是哨子的調子:“這是他當年記的,說等回去了,教阿桂姑娘吹,以後孩子哭鬨,一吹就乖。”
江晚棠突然想起什麼,從“時光櫃”裡翻出阿桂的藍布衫,衣角的“等”字旁邊,果然繡著串歪歪扭扭的音符,和樂譜上的調子一模一樣。
“她學會了!”她聲音發顫,“阿桂奶奶真的學會了!”
老人抹著淚笑:“我就說他倆心有靈犀。當年你爺爺總說,阿桂姑娘的耳朵最靈,隔著三條街都能聽見他吹哨子。”
消息傳到鄰縣,阿桂的小兒子王大叔帶著妻兒趕來了。他捧著個鐵皮餅乾盒,裡麵是父母晚年的合影——兩位老人坐在開滿雛菊的院子裡,阿桂手裡攥著那隻銅哨,她丈夫正低頭給她整理衣領,兩人的笑容像曬足了太陽的棉花。
“我媽說,當年在雜貨鋪,隻要聽見這哨音,就知道我爸在喊她吃飯,”王大叔指著照片裡的雛菊,“這花是我媽種的,說紅鯉巷的老槐樹下也該有,就托人捎了花籽回來。”
林默和江晚棠跑到老槐樹下,果然在樹根處發現了新冒的綠芽,葉片邊緣帶著鋸齒,正是雛菊的幼苗。
“是去年春天撒的籽。”江晚棠蹲下身,輕輕撥開泥土,“他們真的回來過。”
王大叔看著幼苗,突然吹起了哨子,綿長的調子在紅鯉巷裡回蕩。奇怪的是,哨音剛落,老槐樹上就落下來幾片新葉,正好飄在雛菊幼苗上,像在蓋被子。
“我爸說,這哨音能喚來好運氣,”王大叔笑著說,“當年他在鄰縣養傷,聽見有人吹這調子,順著聲音找過去,就看見我媽在雜貨鋪門口補鞋——原來她打聽到消息,早就找過去了。”
書坊裡的“時光櫃”又添了新物件:周明爺爺的樂譜、王大叔帶來的合影、還有那包沒撒完的雛菊籽。林默在旁邊放了個小本子,寫下:“1948年的等待,2024年的回響——原來愛能跨越山海,也能穿過歲月。”
孩子們圍著哨子聽故事,毛豆突然說:“我也要學吹這調子,等我爸媽從外地打工回來,一吹他們就聽見了。”
李大爺笑眯眯地教他:“吹的時候要想著心裡的人,調子才準呢。”
夕陽西下時,哨音又在紅鯉巷響起,這次是毛豆吹的,雖然斷斷續續,卻透著股認真勁兒。老槐樹下的雛菊幼苗在晚風裡輕輕晃,像在跟著節奏點頭。
江晚棠靠在林默肩上,聽著遠處傳來的笑聲,突然說:“你看,紅鯉巷的春天,從來都不隻是花開,是那些藏在心裡的念想,終於長出了模樣。”
林默望著天邊的晚霞,覺得那哨音像根線,把過去和現在縫在了一起。老槐樹的年輪裡藏著舊時光,新抽的枝椏上掛著新希望,而他們要做的,就是守著這方天地,讓每個故事都能找到自己的春天。
夜色漸濃,書坊的燈亮了。林默在新的故事集上寫下標題:《哨音裡的紅鯉巷》,江晚棠在旁邊畫了朵小小的雛菊,筆尖的墨汁暈開,像顆正在發芽的種子。窗外的銅哨掛在老槐樹上,借著月光泛著微光,仿佛在說:彆急,好戲還在後頭呢。
毛豆的哨音從斷斷續續變得有模有樣時,老槐樹下的雛菊幼苗已經抽出了嫩莖。江晚棠找來個舊陶罐,小心翼翼地給幼苗圍上,怕被往來的孩子踩壞——畢竟紅鯉巷的小家夥們,總愛追著野貓在樹下瘋跑。
“得豎個牌子。”林默找來塊木板,用紅漆寫“請勿踩踏”,想了想,又在旁邊畫了個咧嘴笑的太陽。江晚棠看著直樂:“你這太陽畫得跟毛豆似的,缺了顆門牙。”
正說著,毛豆舉著個鐵皮水壺跑過來,壺嘴還滴著水:“林哥,澆花!”他踮著腳往陶罐裡灌水,動作太急,水漫出來打濕了鞋,也不在乎,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幼苗,“啥時候開花啊?”
“得等春末呢。”江晚棠蹲下來,幫他把水壺扶正,“到時候給你編個雛菊花環,戴在頭上肯定好看。”
毛豆立刻拍著胸脯:“我要給我爸媽寄照片!讓他們看看我戴花環的樣子,就知道紅鯉巷的春天到了!”
這話倒提醒了林默。他翻出舊相機,是台掉漆的膠片相機,還是去年從舊貨市場淘來的。“等花開了,咱們拍張合影吧,”他晃了晃相機,“洗出來貼在書坊的‘時光牆’上,也算給紅鯉巷的春天留個憑證。”
“算我一個!”隔壁雜貨鋪的張嬸探出頭,手裡還拿著杆秤,“我家那口子昨天還念叨,說當年跟我定親,就差這麼張帶花的照片。”
“還有我!”修鞋攤的老李頭推著他的工具箱路過,鞋釘在鐵皮盒裡叮當作響,“我孫女總問我年輕時候啥樣,正好讓她看看爺爺跟雛菊同框的樣子。”
消息像長了腳,一上午就傳遍了紅鯉巷。連退休的老教師周先生都拄著拐杖來湊熱鬨,說要帶著他的文竹來“蹭個鏡頭”,“沾沾年輕人的朝氣”。
江晚棠找了本牛皮筆記本,專門記要合影的人,筆尖劃過紙頁沙沙響:“張嬸、老李頭、周先生……對了毛豆,你爸媽能趕回來不?”
毛豆的肩膀垮了垮:“他們說忙,回不來……”話音剛落,又立刻揚起臉,“不過沒關係!我拍了照寄過去,他們肯定能看見!”
林默看著他故作堅強的樣子,心裡一動。他想起王大叔說的,阿桂奶奶當年就是靠一封封貼著雛菊的信,讓在外地養傷的丈夫撐過了最難熬的日子。
“有了。”他轉身往書坊跑,翻出壓箱底的信封和郵票——還是去年集郵市場淘的複古款,上麵印著舊時代的火車頭。“毛豆,”他把信封推過去,“花開了拍了照,咱們寄掛號信,保證能到你爸媽手裡。”
“真的?”毛豆的眼睛亮起來,“他們能收到?”
“肯定能。”江晚棠幫他撫平信封褶皺,“你想想,阿桂奶奶當年隔著幾千裡,不都能收到哨音傳的信嗎?現在的郵局可比那時候靠譜多了。”
毛豆***過信封,小心翼翼地塞進褲兜,拍了又拍:“我要等花開了再寫,寫‘紅鯉巷的雛菊開了,我學會吹哨子了,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呀’。”
林默和江晚棠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風吹過老槐樹,葉子沙沙響,像是在應和。陶罐裡的雛菊幼苗又長高了些,莖稈挺得筆直,頂著兩片新葉,像個努力伸展的小拳頭。
“你說,”江晚棠碰了碰林默的胳膊,“咱們是不是也該種點什麼?”
林默看她眼波裡的期待,心裡早有了主意:“後院不是還有塊空地?種向日葵吧,長得快,花期長,到時候能給合影當背景板,比雛菊氣派。”
“俗。”江晚棠笑著捶他一下,“要種就種風信子,紫色的,跟書坊的窗簾一個色。”
“風信子太嬌貴,”林默反駁,“還是種向日葵,朝著太陽長,多精神。”
兩人爭了幾句,最後決定各讓一步——後院種向日葵,陶罐旁邊再種幾株風信子。毛豆在旁邊聽著,突然插了句:“那我種顆糖果樹吧!”
“哪有糖果樹?”林默逗他。
“就有!”毛豆梗著脖子,從兜裡掏出顆水果糖,剝開糖紙埋進陶罐旁邊的土裡,“等它長出來,結的果子都是甜的!”
江晚棠趕緊把糖挖出來:“傻孩子,糖會化的。”她把糖紙疊成小星星,塞進毛豆手裡,“這個能種,等星星堆滿罐子,你爸媽說不定就回來了。”
毛豆信以為真,小心翼翼地把星星放進空罐頭盒,藏到修鞋攤的工具箱裡——那是老李頭特意給他騰的角落。
夕陽把紅鯉巷的影子拉得老長,林默蹲在老槐樹下,給雛菊澆最後一遍水。江晚棠站在他身後,手裡捏著包風信子種子,指尖沾著泥土。
“你說,”她輕聲問,“咱們算不算跟春天約好了?”
林默抬頭看她,逆光裡,她的發梢像鍍了層金。他點頭,把水壺遞過去:“算。等花開,等合影,等遠方的人收到信——這約定,比刻在石頭上還牢。”
晚風掠過陶罐,吹起幾片落在地上的槐樹葉,像是誰在輕輕點頭。種子在土裡悄悄鼓脹,等著破土而出的那天,也等著把紅鯉巷的春天,捎給每一個記掛著這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