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中樞,死寂被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取代。空氣裡殘留著法則激烈碰撞後的焦灼氣息,以及新生草木被強行透支後的、帶著一絲哀傷的清新。
墨硯靠坐在冰冷的井壁旁,臉色灰敗。膝上的星鑰黯淡無光,如同蒙塵的古玉。魂海中,那枚守護者烙印布滿蛛網般的裂痕,每一次微弱的能量流轉都帶來撕裂魂海的劇痛,如同鈍刀反複切割。他勉強維係著最後一絲模糊的感知,如同盲人摸索著殘破的地圖,艱難地“看”著星域邊緣的巨大空洞,看著空洞旁那艘如同幽靈船般漂浮的殘破萬界舟,以及…虛空中那塊被翠綠色生機星雲包裹、靜靜懸浮的暗灰色晶簇碎片。
青蒿側臥在稍遠處,臉上晶紋的巨大裂痕如同乾涸的河床,凝固著暗紅的血痂。那道嵌入最深處裂痕的五色星痕,散發著微不可察的溫潤光澤,如同定海神針,死死鎖住體內躁動的混沌本源,卻也讓她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晶紋深處傳來的隱痛。她晶紋下的眼眸半闔,失神地望著深井上方那微弱搏動的雙星光輪,意識在傷痛與殘留意誌帶來的複雜心緒中沉浮,疲憊而茫然。
小藥童蜷縮在離井口最近的地麵,小小的身體冰冷,呼吸微弱。指尖那縷草木生機已近乎熄滅,隻餘一絲微弱的暖意護住心脈。昏沉中,他無意識地呢喃:“小師叔…冷…草…枯了…”那是對生機流逝最本能的恐懼,也是對那守護意誌最純粹的呼喚。
星域邊緣,巨大的空間空洞如同宇宙無法愈合的傷口,邊緣流淌的混沌亂流無聲侵蝕著萬界舟殘破的軀體。空洞深處殘留的歸墟冰冷意誌,如同跗骨之蛆,持續滲透著舟體薄弱的防護,帶來靈魂凍結的麻木與絕望。
萬界舟控製室內,死寂比空洞更甚。僅存的幾名修士和技師,如同行屍走肉般癱倒在各自的位置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閃爍不定、布滿雪花噪點的探測光幕,光幕邊緣,代表著磐石的生命信號已經徹底熄滅。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能量過載的焦糊味,以及…絕望發酵的酸腐氣息。十二個時辰的倒計時,如同懸掛在脖頸上的冰冷鍘刀,緩慢而堅定地落下。
淩雪背靠著冰冷的控製台殘骸,暗銀輕甲肩胛處的撕裂傷,暗紅能量如同毒血般絲絲縷縷滲出,將腳下染成一小片刺目的汙漬。冰封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緊握控製台邊緣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深深陷入堅硬的金屬,指縫間滲出的鮮血早已乾涸凝結。識海的劇痛如同永不停歇的冰風暴,衝刷著她搖搖欲墜的意誌。
她冰封的眼眸,越過狼藉的控製台,越過光幕上那個代表死亡倒計時的刺目數字,死死投向探測極限邊緣——那片死寂的、剛剛抹殺了歸墟黑潮的古道星域深處。那裡,是混沌晶簇碎片消失的方向。失敗的代價是三條精銳的性命,卻連一塊碎片都沒能帶回。這徹底的失敗,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所有僥幸。
冰封的眼底,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之光徹底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入絕境、退無可退的…困獸般的瘋狂!滄瀾的火種不能熄滅!哪怕…焚儘這最後的殘軀!
“放棄…所有非必要維生單元…能量…全部導向…主引擎!”淩雪嘶啞的聲音如同生鏽的刀片摩擦,斬斷了控製室內最後的死寂。這命令,意味著放棄那些重傷昏迷、已無行動能力的老弱婦孺,用他們的生命能量,為最後的瘋狂一搏…續命!
僅存的幾名還能動彈的修士和技師,身體猛地一顫。他們抬起頭,看向淩雪的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隨即又被更深沉的絕望和麻木吞噬。沒有質疑,沒有反抗。在這個鋼鐵墳墓裡,王女的意誌就是唯一的生路,哪怕這條路通向地獄。他們如同被上了發條的傀儡,麻木地撲向控製台,手指在布滿裂紋的符文上瘋狂操作。
刺耳的警報聲淒厲響起,隨即是某些艙室內生命維持係統被強行切斷的沉悶嗡鳴,以及…隱約傳來的、被強行中斷的微弱喘息和哭泣。控製室內殘存的清醒者,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徹底褪去,眼神空洞如同深淵。
萬界舟尾部僅存的主引擎,在汲取了“燃料”後,爆發出最後一聲垂死的咆哮!黯淡的尾焰猛地熾亮了一瞬,推動著這艘千瘡百孔的鋼鐵巨獸,如同撲火的飛蛾,不再顧忌前方是新生秩序還是無底深淵,朝著探測光幕上標記的、晶簇碎片消失的大致方向——古道星域的核心區域——一頭…撞了過去!
“來了!”古道中樞,墨硯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瞳孔中血絲密布!儘管守護者烙印瀕臨崩潰,感知模糊混亂,但那艘破船不顧一切、燃燒最後生命衝撞而來的瘋狂意誌,如同黑夜中點燃的火炬,清晰地灼燒著他的魂海!
“那艘船…瘋了!”青蒿也感應到了那股決絕的、帶著濃重死亡氣息的衝擊,掙紮著想要起身,晶紋深處傳來的劇痛卻讓她悶哼一聲,再次軟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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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硯目眥欲裂!古道本源枯竭,秩序屏障脆弱不堪,根本無力阻擋這艘燃燒殘骸的衝擊!一旦讓它闖入星域內部,甚至撞向古道中樞…後果不堪設想!師兄用命換來的新生,難道要毀於這最後的瘋狂?
“星鑰…起!”墨硯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不顧魂海烙印崩裂的劇痛,強行抓起膝上的星鑰!守護者烙印被他以意誌強行點燃,裂痕處迸發出刺目卻瀕臨破碎的光芒!
嗡!
星鑰爆發出最後一絲黯淡的銀輝!
他無法構築強大的秩序壁壘,隻能竭儘全力,調動古道殘存的空間穩固之力,在萬界舟衝擊的路徑前方,強行製造一片…空間泥沼!
目標並非阻擋,而是…遲滯!
轟!
殘破的萬界舟,一頭撞入了那片由無數細密空間褶皺構成的泥沼之中!
如同陷入粘稠的瀝青!舟體巨大的衝擊力瞬間被分散、消解!引擎噴射的尾焰在扭曲的空間中明滅不定,發出垂死的哀鳴!舟體殘骸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本就脆弱的裝甲上再次崩開數道巨大的裂口!無數細小的碎片被空間褶皺生生剝離、吞噬!
遲滯!有效!
然而,代價是恐怖的!墨硯如遭雷擊,身體猛地向後倒飛,重重撞在井壁上!“噗!”一大口混合著內臟碎片的鮮血狂噴而出,濺在冰冷的星鑰和地麵上。魂海中,那枚守護者烙印的光芒瞬間黯淡到極致,裂痕急劇擴大,邊緣處甚至開始化為飛散的微光!劇痛如同海嘯般淹沒了他,意識瞬間陷入黑暗的邊緣。
萬界舟在空間泥沼中艱難地掙紮、減速,但慣性依舊帶著它,如同被無形巨手拖拽的破船,朝著星域深處,朝著古道中樞的大致方位…繼續滑行!
就在這時——
嗡!
深井之中,那雙星循環微弱的光芒,似乎感應到了外敵的再次迫近和墨硯的瀕危,極其微弱地…波動了一下。
一點、兩點…數點微弱的、閃爍著溫潤五色光澤的星塵,如同受到無形牽引,悄然從黯淡的雙星光輪中分離出來。
這些星塵並未射向那掙紮的萬界舟,而是…飄向了意識模糊的墨硯,以及他手中那柄光芒幾乎熄滅的星鑰!
星塵融入墨硯冰冷的身體,融入他魂海那枚瀕臨破碎的守護者烙印,也融入那柄黯淡的星鑰之中。
一股冰冷、浩瀚、如同亙古星河般的意誌,瞬間衝刷過墨硯瀕臨崩潰的識海!所有撕裂般的劇痛如同被凍結的火焰,瞬間平息!那枚即將破碎的守護者烙印,在星塵力量的浸潤下,裂痕被強行彌合、穩固,雖然依舊布滿傷痕,卻不再逸散光芒,重新散發出一種堅韌、內斂的守護意誌!
同時,那柄黯淡的星鑰,在融入星塵後,銀輝驟然內斂,由外放的光芒,化為一種深沉厚重的暗銀色澤,仿佛蒙塵的古物被拭去了表麵的塵埃,露出了內蘊的神韻。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精純、更加深邃的空間掌控感,順著星鑰流入墨硯的意識。
墨硯猛地睜開雙眼!眼中不再是之前的痛苦和絕望,而是恢複了清明,瞳孔深處,隱約倒映著星辰生滅的冰冷軌跡!他低頭看向手中的星鑰,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油然而生。他不再僅僅是古道的守護者,更像是…這片空間暫時的…代行者!
“定!”一個冰冷、漠然的聲音,仿佛由墨硯口中發出,又仿佛直接響徹在這片被空間泥沼遲滯的虛空!
隨著這聲敕令,墨硯手中的暗銀色星鑰輕輕向前一點!
嗡——!
那一片遲滯萬界舟的空間泥沼,瞬間發生了質變!
無數細密的空間褶皺如同活過來的銀色藤蔓,瘋狂生長、交織、纏繞!不再是遲滯的泥沼,而是化作了…凝固的琥珀!
萬界舟如同被瞬間凍結在巨大水晶中的昆蟲!引擎的尾焰凝固成扭曲的光束,拋飛的碎片懸浮在空中,舟體上崩裂的傷口保持著撕裂的瞬間形態,連控製室內淩雪臉上凝固的、帶著瘋狂與決絕的表情都清晰可見!時間與空間,在這一刻被強行…錨定!
萬界舟,連同其內所有幸存者,被徹底…禁錮在了這片被強行凝固的虛空琥珀之中!成為了懸浮在新生古道星域邊緣的…囚徒!
凝固的虛空琥珀內部,時間與感知被無限拉長、扭曲。
淩雪的意識被困在那瘋狂衝刺的最後一刻。冰封般的意誌如同墜入無底冰窟,被絕對的寂靜和停滯感包裹、擠壓。她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感覺不到能量的流動,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隻有那衝向未知星域核心的決絕念頭,如同被凍結的火焰,凝固在她的思維核心。
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一切都停滯了?是歸墟?還是…那星域深處存在的力量?
一種前所未有的、源於未知的冰冷恐懼,如同毒蛇般,第一次悄然纏上了她冰封的心防。在這絕對的禁錮麵前,她引以為傲的決斷和鐵血意誌,顯得如此渺小可笑。滄瀾的火種…難道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凍結在冰冷的虛空中,直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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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怨毒!絕望!種種負麵情緒如同被凍結的毒液,在她凝固的意識中無聲地沸騰、咆哮。
就在這時!
一股冰冷、漠然、仿佛由億萬星辰構成的意念,無視了虛空的禁錮,無視了意識的凍結,如同穿透冰層的無形之刃,直接…刺入了淩雪的靈魂深處!
“為何…越界?”
“歸墟…爪牙?”
“星殞…古道…不容…褻瀆!”
冰冷的聲音如同法則的拷問,每一個字都蘊含著洞悉萬物的漠然和不容置疑的威嚴!直接針對她靈魂核心那不顧一切闖入的意誌,針對萬界舟上殘留的歸墟氣息,針對她肩甲傷口處不斷滲出的、帶著歸墟冰冷屬性的暗紅能量!
淩雪凝固的意識在這靈魂拷問下劇烈震蕩!她感覺自己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念頭、甚至靈魂最深處的恐懼與不甘,都在這股意誌麵前暴露無遺!那冰封的偽裝被無情撕碎!她想要怒吼,想要辯解,想要控訴歸墟的吞噬與自身的絕境,但她的意識如同被凍結在琥珀中的飛蟲,連一絲意念都無法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