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無聲的烙餅之交後,蘇婉和後山那位沉默的掃地老伯之間,形成了一種古怪而默契的共生模式。
她依舊每日雷打不動地研究她的“靈食”,折騰出各種或香氣撲鼻或味道古怪的玩意兒。老伯也依舊每日掃地,對她弄出的動靜和煙火氣視若無睹。
但不同的是,蘇婉每次做出自覺還不錯的新品,總會壯著膽子,分出一份放在乾淨的葉片上,擱在離他不遠的一塊大石頭上。然後便假裝不在意地走開,繼續忙自己的。
起初,她還會偷偷觀察。老伯有時會立刻過去拿走,有時則要等上小半天,掃到那邊時才順手取走。他從不道謝,臉上也永遠那副古井無波的表情。但每一次,他都會吃完。並且,第二天,蘇婉會發現她屋外堆放的柴火會莫名多出一小捆,乾燥又整齊;或者她常取水的小溪邊,會多出幾塊形狀平整、適合當砧板的薄石板。
這種無聲的“以物易物”,讓蘇婉心裡暖暖的。在這冰冷陌生的修仙世界,這更像是一種笨拙而真誠的認可。
她的“實驗”筆記越來越厚,對後山常見食材的特性也摸得越發清楚。飽腹感強的塊莖、能提鮮的菌菇、去腥增香的野草、酸甜開胃的漿果……一張屬於她的“後山食材圖譜”漸漸在腦中成型。
胃是填飽了,修為也在以一種緩慢但切實可觀的速度增長著,那絲自行運轉的靈氣已有筷子粗細。但新的問題出現了——窮。
原主留下的那點微薄積蓄早已消耗殆儘。鹽,快用完了。她迫切需要一些基本的調味料,甚至一口像樣的鍋。而這些東西,都需要靈石。
她也曾想過用自己做好的食物去跟其他外門弟子交換。但幾次嘗試都碰了壁。那些人看到她端去的、用“雜草”和“劣肉”做成的食物,眼神裡的鄙夷和嫌棄幾乎不加掩飾。
“蘇師妹,你還是自己留著吃吧,我們可無福消受。”
“拿這些喂靈禽的東西來換靈石?你想靈石想瘋了吧?”
刻薄的話語像冷水澆頭。她意識到,在根深蒂固的偏見麵前,食物的香氣毫無說服力。在他們眼裡,她依舊那個資質廢柴、行為古怪、想靠歪門邪道吸引注意力的笑話。
必須有一個正式的、能打破偏見的“窗口”。
一個念頭,在她心裡盤旋了數日後,終於徹底落地生根。
她要開一家店。一家就開在這後山的、隻賣她親手製作的靈食的小店。
這樣,所有交易變得光明正大。願意來的,自然是客人。不願意的,也不會再來對她冷嘲熱諷。
說乾就乾。
她選定了屋旁一塊相對平整的空地。砍來粗細不一的樹枝,費力地搭建起一個極其簡陋的棚架,頂上鋪上厚厚的乾草和寬大的樹葉,勉強能遮陽擋雨。
沒有桌子,她就地取材,用幾塊大石頭壘砌成墩,上麵鋪上能找到的最平整的石板,充作餐桌。凳子則是粗細合適的樹樁。
最後,她找來一塊相對光滑的木板,用燒黑的木炭,在上麵端端正正地寫下三個大字:
五味齋。
寫字時,她異常認真。這三個字,不僅僅是一個招牌,更像是一種宣告,一種對她過去身份的告彆,和對未來道路的堅定選擇。
她把木牌掛在棚架最顯眼的位置,退後兩步,仔細端詳。
簡陋的草棚,粗獷的石桌木墩,一塊歪歪扭扭寫著黑字的木牌,背景是荒涼的後山和呼呼的風聲。
寒酸,無比的寒酸。和她想象中的窗明幾淨、食客盈門的餐館差了十萬八千裡。
蘇婉看著看著,卻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角又有點發酸。
這是她的起點。從零開始,一無所有,但充滿希望。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開始準備“開業”的食材。她今天打算主推兩款產品:烤得焦香粉糯的“地根靈薯”和用清心草、酸漿果熬煮後晾涼、口感清爽微甜的“清心飲”。
都是最基礎的玩意,用料也簡單,正好試試水。
她生起小火,將處理好的地根靈薯埋入火堆下的熱灰裡慢慢煨烤,又將陶罐架在火上,熬煮清心飲。
熟悉的香氣漸漸彌漫開來,帶著煙火和草木的暖意,縈繞在簡陋的“五味齋”周圍。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頭漸高。後山除了風聲蟲鳴,和那個依舊在遠處默默掃地的老伯,再無半點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