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頭確實在出水,細弱的水流順著管道淌進鐵桶,發出“滴答”的空響。但水泵站裡的機器早就熄了火,那些閃爍的指示燈、纏繞的線路,在紅薔薇騎士眼裡比帝國軍的陣型還難懂。“副隊長,要不……我們去溪邊挑水?”一個年輕騎士提出建議,但誰都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伊芙琳搖了搖頭。現在還不用,但也隻是現在而已。剛來的時候以為這些水取之不儘、用之不竭,所以一百多號騎士又擦又洗、大肆揮霍,如果不是清點財產的時候發現這個儲水的罐子,她們恐怕到沒水的時候都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比缺水更刺骨的是饑餓。陳硯的自動調理機早就停擺了,她們自帶的乾糧也隻剩3天份的麥餅和鹹肉乾。這還是在市集上揮霍金錢種下的善果,現在她們都是用難民留下的鍋子燒水,把鹹肉和麥餅煮爛了才能下咽,這往後的日子就不知道該怎麼過了。
“王國軍怎麼還沒到?”伊芙琳揉著發緊的太陽穴,那是紅薔薇最後的依靠,但她也很清楚,王國軍之所以這麼慢,完全是在拖時間。至於是拖誰的時間,她可不敢說。
伊芙琳忍不住咋舌道:“要不是塞拉菲娜出發那麼急,我也不會來不及帶信鴿了。”
摒去雜念,伊芙琳回到指揮中心,伏在桌前,鋪開未用的羊皮紙。筆尖蘸著墨水懸了半天,才落下第一個字——那是寫給奧萊克的求援信。“……紅薔薇騎士團儲糧告罄,望伯爵大人念及同屬王國,暫借糧草若乾……”寫著寫著,她突然攥緊了筆,墨汁在紙上暈開一個黑團。
誰都知道這封信有多難堪。她們強占了陳硯的堡壘,現在卻要向被冒犯的領主乞討糧食。可除了伊塔黎卡,她想不出第二個能指望的地方——王都太遠,援軍遙遙無期,堡壘周圍的屍骸都開始發臭了。
風從舷窗鑽進來,帶著股腐臭。陳硯離開前隻清理了一小部分,更大範圍曠野裡,帝國軍的鐵甲還嵌在泥裡,太陽一曬就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有兩個騎士已經開始咳嗽,臉燒得通紅,怎麼看都像是疫病蔓延的前兆。
“塞拉菲娜這個蠢貨!”伊芙琳猛地將筆拍在桌上,羊皮紙被震得飛起。那個女人把一切都攪亂了——談判時的傲慢,被停職後的失蹤,現在倒好,留了個爛攤子讓她收拾。信的末尾,她還是添了句“煩請伯爵大人協助搜尋騎士團隊長塞拉菲娜”,字跡潦草得像在發泄。
送信的騎士領命離開後,伊芙琳鬼使神差地走到陳硯的房間。門沒鎖,滑開時發出‘唰’的輕響。
房間裡乾淨得過分。床鋪上的被褥疊得方方正正,書桌上連點灰塵都沒有,牆上的掛鉤空著,仿佛從沒人在這裡住過。她拉開抽屜,裡麵什麼都沒留下;掀開床墊,底下也沒有藏著的酒壺或信件。
這個男人像陣風吹過奧林匹斯丘,留下了會自己運轉的工廠、會殺人的鐵蟲,卻沒留下半點屬於“陳硯”的痕跡他喜歡喝什麼酒?有些什麼興趣愛好?有沒有像普通人那樣,有些不能在人麵前明言的癖好?
伊芙琳走到門邊,看見待機區的服務型機器人歪在牆角,光學鏡頭暗著,像隻被遺棄的鐵娃娃。整座堡壘都透著這股死氣,水泵不轉,工廠停工,連風都帶著股腐爛的味道。
比起奧林匹斯丘的死寂,卡瑞利亞城卻有了彆樣的喧鬨,鐵鍬碰撞磚石的脆響比號角聲更密集。帝國士兵們卸下染血的盔甲,露出磨出繭子的肩膀,正把斷成幾截的城磚往推車裡搬。城牆的缺口處,灰漿混著碎石被夯在裂縫裡,夯錘落下的悶響,震得地上的血痂微微發顫這裡的每一塊石頭,都染著卡瑞利亞陷落時的鮮血。
城外的曠野上,另一群士兵正揮著鐵鍬填平那個巨大的深坑。坑邊還散落著斑斑血跡,是之前拋屍時留下的。所有人都用布條捂著口鼻,誰都不願意張口說話,畢竟坑裡的屍骸已經露出森森白骨,這番景象會成為他們一生的夢魘。
杜蘭站在修複了一半的城樓上,指尖劃過牆垛的缺口。攻城時斧頭劈砍雲梯留下印記,邊緣還泛著滾油燙過的焦黑。戰敗那天,他就給皇帝寫信請求增兵,現在除了等,他無事可做。二十萬大軍困在這座破城裡,糧草隻夠支撐半月,士兵們夜裡總說夢話,喊的不是“皇帝萬歲”,是“鐵蟲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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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親兵的腳步聲停在身後,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欣喜,“飛龍騎士回報,奧林匹斯丘那邊……沒動靜。”
杜蘭回頭。親兵遞上的羊皮紙上,畫著飛龍騎士偵查的路線,從卡瑞利亞到奧林匹斯丘的沿途,都標著“無異常”。“鐵蟲呢?”他追問——那玩意才是最讓人忌憚的。
“這幾天都沒露麵了。”親兵壓低聲音,“騎士說,遍地的屍骸也沒人清理,像座死城。”
城樓下的士兵還在填坑,鋤頭揚起的土塊裡,偶爾能看見碎裂的鐵甲片。杜蘭望著奧林匹斯丘的方向,那裡的天際線被晨霧糊成一片白。前幾次交手,陳硯都把現場清理的乾乾淨淨,甚至看不出一點交戰的痕跡,為何偏偏這次,留下遍地的死屍一動不動?
“大人,”親兵突然湊近,“要不……讓斥候再試試?”他指了指城內,“找些百姓的舊衣服,讓兄弟們扮成流民,混到伊塔黎卡去。一來能探探奧林匹斯丘的底,二來看看那座城有什麼動靜,總比現在什麼都不做的好。”
杜蘭的手指在牆垛上敲了敲。以前斥候都是穿著軍服身披鐵甲,滅了也沒話可說,現在假扮成流民,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效果。
“準了,去辦。”他終於開口,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這次不騎馬,不帶兵器,就裝成普通老百姓的樣子,看看那座堡壘和伊塔黎卡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一個時辰後,卡瑞利亞的東門悄悄打開。幾百個穿著打補丁布衣的“流民”,鼓鼓的行囊,低著頭向伊塔黎卡的方向挪動。他們的鞋底沾著城門口的泥,懷裡藏著畫地圖的炭筆,眼神裡卻藏著士兵的警惕。
杜蘭站在城樓上,看著那隊人影漸漸融進晨霧。風卷著城外的土腥味過來,帶著點若有若無的惡臭是沒填完的萬人坑,還是奧林匹斯丘那邊飄來的?他說不清。
城樓下,夯錘還在悶響,士兵們喊著號子填坑。
不管堡壘的主人在玩什麼把戲,他總得弄清楚——這二十萬大軍的命,不能再賭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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