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的風裹著底格裡斯湖的水汽,吹在臉上帶著幾分涼意。陳硯開著越野車抵達迎賓館工地時,天邊還壓著濃黑的雲,隻有施工區的幾個火盆還燒著,昏暗的光在漆黑裡給值夜班人帶來一絲溫暖。現場沒了前幾日的喧鬨,隻有三個守夜人來回巡邏,手裡提著油燈,精神上高度戒備,畢竟這裡的東西都十分貴重,萬一遭竊,他們一輩子都還不起。
“陳硯老板。”見車燈照過來,一個職員連忙推開大門,聲音帶著點沙啞,“上頭已經吩咐過,您可以隨時把車開走。”陳硯點頭,跟著他往工地的空地走,夜色裡的迎賓館漸漸顯露出輪廓外牆在火光燈下染上了橘色,雕花裝飾的陰影落在地麵,像刻在黑夜裡的紋路,少了白日的熱鬨,多了幾分肅穆的莊嚴。
這是陳硯在它進入裝修前最後一次見它,接下來半個月,奧萊克會派工匠進場,鋪地毯、掛掛毯、擺鎏金餐具,等再見麵,就是落成典禮,也是使節團抵達的時候。他站在工地邊緣看了片刻,夜風卷著木屑的味道飄過來,心裡忽然有點感慨:從當初奧萊克急著要建迎賓館,到現在主體完工,不過短短幾天,卻像走了好遠的路。
“該走了,老板。”值班職員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陳硯回過神,繼續往走,就見阿耳戈的本體靜靜躺在運輸車上,深綠色的軍用裝甲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隻有肩部的傳感器偶爾閃一下淡藍色的光;笨笨的黃色身影在旁邊,六條鋼腿並攏,像個乖順的大塊頭,機械臂收在身側,沒有了白天施工時的利落。
運輸車載著本體和笨笨緩緩駛出施工區,大門在身後關上,發出輕微的“哢嗒”聲。陳硯打開車窗,夜風灌進來,帶著林間的草木清香和白天的燥熱不同,淩晨的風裡藏著露水的涼,吹得人腦子清醒了不少。車窗外的樹木飛快後退,黑影在夜色裡連成一片,隻有偶爾掠過的螢火蟲,亮起點點微光,倒成了這漆黑路上難得的點綴。
二十分鐘後,運輸車拐進自動工廠的大門。剛駛入廠區,陳硯就愣了愣原本空曠的東側空地,不知何時立起一棟高約十米的灰色建築,牆麵是金屬材質,嵌著幾扇巨大的玻璃窗,裡麵亮著白色的光,隱約能看見內部的機械支架。阿耳戈的子機飄到車窗旁,淡藍色的光圈轉了轉:「這是機甲檢修廠,平時都處於偽裝下,今天撤下是因為本體回來了本體的維護、笨笨的保養,還有未來大型機械的常規檢修、更換,都能在這裡進行,功能和堡壘的維修車間相近。」
“偽裝又是為了什麼?”陳硯看著那棟建築,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麼理由要讓阿耳戈把機甲工廠偽裝起來的地步,「這是對澤拉的防備,畢竟她禁止我們使用科技武器。」阿耳戈的電子音帶著幾分嚴謹:「機甲工廠不僅可以檢修大型設備,也能將自動工廠生產出來的組件進行更換。條件成熟的話,還可以批量生產和我本體同規格、甚至更高級的戰鬥機甲,隻要有自動工廠和機甲工廠,發動戰爭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陳硯的身體猛地一僵,眉頭瞬間擰起,眼神裡滿是“居然還有這茬”的愕然,連語氣都帶著幾分不敢置信:“所以你才要瞞著澤拉,還用光學迷彩把機甲工廠給隱藏起來?”
子機在他麵前飄了飄,光圈轉動的速度快了半分,電子音依舊保持著一貫的冷靜,卻多了絲不容置疑的嚴肅:「是的。使徒對異世界科技的警惕性極高,機甲工廠涉及也涉及到軍用功能,為了避免和使徒發生無意義的衝突,越少人知道其真實用途,風險就越小。」光圈掃過工廠內部隱約可見的機械臂,像是在強調隱藏的必要性。
陳硯看著那圈淡藍的光,肩膀輕輕垮了垮,嘴角撇出一抹無奈的弧度,眼神裡摻了點自嘲的笑意:“所以連我也瞞著。”他伸出指尖,輕輕戳了戳子機的外殼,語氣裡沒有真的生氣,更像是在抱怨“居然被自己人蒙在鼓裡”。
子機的光圈暗了一瞬,再亮起時,電子音明顯柔和了幾分,帶著清晰的歉意:「抱歉。根據風險評估,使徒澤拉此前長期與您形影不離,您的言行舉止容易被她觀察到,我判斷‘不讓您知曉隱藏計劃’,能最大程度降低信息泄露的可能這並非不信任,而是基於安全優先級的選擇。」
陳硯挑了挑眉,往前湊了半步,手指輕輕敲了敲旁邊的起重機外殼,發出“篤篤”的輕響:“那現在為什麼又現形了?”
子機的光圈突然投射出一道淡藍色的大比例尺地圖,上麵標注著一條從伊塔黎卡延伸至帝國領土的虛線,電子音恢複了嚴謹的邏輯感:「首先,澤拉已確認離開伊塔黎卡,高空飛艇全程跟蹤,顯示她已進入帝國境內,短期內不會返回;其次,隨著本體、笨笨等大型機械參與建設的頻次增加,檢修需求會越來越頻繁,若繼續隱藏,反而容易因‘頻繁秘密檢修’引人懷疑如今以‘工程機械檢修車間’的名義公開,就算被發現,也能合理掩飾真實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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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硯盯著地圖上的虛線,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眉頭漸漸舒展:“行吧,算你考慮周全。下次再有這種‘保密計劃’,好歹給我個暗示,彆讓我跟個傻子似的,今天才知道這工廠還有隱藏功能。”
淡藍色的光圈輕輕晃了晃,像是在點頭,電子音裡難得摻了絲不易察覺的“妥協”:「後續若有類似計劃,會向您同步基礎安全邏輯,避免信息差。」
車子停在工廠主樓前,陳硯下車,踩著冰涼的金屬地板往堆放場走。不過十個小時沒見,原本空蕩蕩的堆放場已經堆起了半人高的建築模塊白色的是公寓房間預製件,灰色的是樓板,旁邊還立著一台紅色的大型起重機,金屬臂折疊收在機身中間,像蟄伏的巨獸。“這起重機是給公寓施工準備的?”陳硯問。阿耳戈的子機跟著飄過來:「並不是,原本打算是給管道施工使用,後續鋪設供水和下水管道,需要吊裝6~8米長的預製管,這種重量的材料必須靠起重機。」
不遠處,多足機器人正有條不紊地從自動工廠向外搬東西木箱裡裝的是服裝和日雜,酒桶上印著“未來商會”的標識,都是給即將啟程的亞人傭兵準備的推廣商品。機器人的機械臂靈活地夾起木箱,碼放在一起,沒有一點磕碰,連排列都整整齊齊。
陳硯看著這一幕,忽然歎了口氣:“人要睡覺,機器卻不用。要是沒有自動工廠連軸轉,我也走不到今天。”從當初剛穿越過來,隻想在伊塔黎卡搞個小貿易小鎮,每天喝喝啤酒曬曬太陽,到現在撐起商會、建度假村、修迎賓館,甚至要對接使節團,規模早超出了最初的預想。尤其是那場伊塔黎卡防衛戰,像一道分水嶺,把“悠閒生活”的念想徹底衝散,也推著自己往前跑。
「自動工廠的核心邏輯是“滿足生產需求”。」阿耳戈的電子音打斷他的思緒,帶著客觀的冷靜,「它不會因高效而自滿,也不會向人類索取回報需要的隻是原材料,以及明確的生產指令。從啟動到壽命耗儘,它隻會忠誠執行任務,沒有多餘的思想。」
陳硯愣了愣,抬頭看著工廠的輪廓自動工廠運行的十分安靜,除了輕微的嗡嗡聲就再沒其他,如果像普通工廠那樣機械轟鳴的話,陳硯他們住在彆墅也就彆想睡覺了。
夜風裹著自動工廠的金屬涼意吹過,陳硯和阿耳戈的沉默沒有持續太久,卻也沒再拾起關於工廠或迎賓館的話題。陳硯下意識抬頭,目光撞進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夜色裡沒有熟悉的月輪懸在天際,隻有漫天星辰亮得驚人,細碎的光像撒了一把碎鑽,密密麻麻鋪在黑絲絨般的天幕上,連銀河的輪廓都清晰得能看見。
這是他第一次清晰意識到,這個世界沒有月亮。
初來乍到時,滿腦子都是生存的壓力第一次揮刀殺人的戰栗、為了建商會四處奔波的匆忙,連抬頭看天的功夫都少;後來偶爾瞥見夜空,不是被烏雲遮得嚴實,就是被星光晃了眼,竟一直誤以為那些格外亮的光團是月光,直到此刻靜下心來仰望,才發現那片亮裡,少了最熟悉的那輪清輝。
“你看那些星星。”陳硯伸手指向天際,指尖劃過幾顆格外耀眼的光點,“比地球的星星亮太多了,難道都是恒星?”他想起在地球時,月亮會把夜空照得朦朧,星光遠沒這麼紮眼,可這裡沒有月亮的“乾擾”,星辰的光芒肆無忌憚地鋪開,卻也透著一股莫名的空曠。
淡藍色的光圈隨著他的目光轉向星空,阿耳戈的電子音少了幾分平時的利落,多了些嚴謹的謹慎:「無法準確判斷。現有觀測設備僅能捕捉星光光譜,沒有天文望遠鏡或軌道觀測衛星,無法測定星體距離、質量等關鍵數據不能排除是恒星,也可能是亮度較高的行星或星團。」
陳硯的眉頭輕輕蹙起:“可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這裡有潮汐引力。”潮汐是引力作用的結果,在地球,月球的引力是潮汐的主要成因,“有潮汐就該有產生引力的天體,為什麼看不到月亮?”
「重力場讀數顯示存在潮汐引力,但來源不明。」阿耳戈的光圈閃了閃,投影出一行微弱的數據流是近期監測到的湖水漲落曲線,規律卻找不到對應天體,「可能存在觀測阻礙,比如高層大氣有特殊塵埃層折射光線,掩蓋了月球的輪廓;也不排除人為乾預的可能,但目前沒有任何數據支持這個推測。」
它頓了頓,電子音裡多了幾分客觀的局限:「我並非天體物理專項ai,數據庫中沒有相關理論模型和觀測資料,唯一具備的天體相關功能,是在穿越裂縫後進行星體位置比對,確認是否抵達預設坐標至於這個世界的‘月亮之謎’,超出了我的處理範圍。」
陳硯看著那片沒有月亮的星空,忽然覺得有些奇妙。之前總忙著建設、忙著應對戰爭、忙著規劃未來,竟沒好好留意過這個世界最基本的不同沒有月亮的夜空,亮得驚人,卻也空得讓人心裡發虛,像少了一塊本該存在的拚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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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卷著工廠的低鳴掠過耳畔,阿耳戈的子機靜靜懸在身邊,淡藍色的光與遠處的星光遙遙相對。陳硯收回目光,指尖無意識地蹭了蹭衣角:“罷了,反正也不是什麼急事。”比起找不到月亮,眼下的管道施工、傭兵啟程、迎賓館裝修,哪一件都更迫在眉睫,“等以後有閒心了,再琢磨這些吧。”
「需要記錄這個疑問嗎?待後續獲取觀測設備後重新分析。」阿耳戈問。
“記著吧。”陳硯笑著點頭,轉身往越野車的方向走,“說不定哪天咱們能造個天文望遠鏡,看看這星空背後到底藏著什麼。”
淡藍色的光圈閃了閃,像是應下這個約定。夜色裡,自動工廠的生產依舊持續,星光落在陳硯的肩頭,沒有月亮的夜空雖顯空曠,卻也多了幾分讓人忍不住探究的神秘。阿耳戈沒再追問,隻是默默跟在他身後,光圈偶爾掃過天際,像是在為日後的“天體比對”,悄悄記下此刻的星空模樣。
天剛蒙蒙亮,底格裡斯湖畔的薄霧還沒散儘,度假村的停車場就熱鬨起來。馬蹄聲、吆喝聲、木箱碰撞的聲響混在一起,亞人傭兵們正圍著馬車忙碌虎人傭兵正在裝運行李,狼人檢查馬匹和車軸,暗精靈正拿著粗糙的地圖比劃著什麼,連空氣裡都飄著一股“出發前的緊張勁兒”。
檢查完馬車,傭兵們就拉著隊伍浩浩蕩蕩前往自動工廠,在堆貨場入口找到陳硯,不過此刻的他們內心是震驚的,眼睛也瞪得溜圓。加爾伸手比劃著:“乖乖!這廠子也太大了!堆貨場一眼望不到頭,比伯爵府的練兵場還大!”盧恩也跟著點頭,手指著遠處的無人駕駛叉車:“你看那些鐵家夥,不用人管就會搬東西,力氣比咱們還大!”
克拉拉和幾個族人站在旁邊,銀灰色的眼睛裡滿是震驚。她和族人交頭接耳,聲音壓得低卻難掩驚訝:“沒有人的工坊,究竟是什麼道理?這些全是……沒有生命的鐵家夥在乾活,倒像是傳說裡鍛造之神的工坊。”陳硯聽見這話,心裡忍不住好奇鍛造之神的傳說是什麼樣的?但看大家忙著裝貨,終究沒問出口,隻笑著解釋:“這些是自動搬運機器人,不用休息,裝貨快還不會出錯。”
傭兵們很快開始裝貨。虎人和狼人是出力擔當,木箱、酒桶被穩穩搬上馬車,然後再用繩子固定在車廂兩側;克拉拉站在馬車旁一件件都要開箱核對。陳硯走到她身邊,發現今天的她沒像前幾天那樣躲閃,眼神坦然,卻總透著點微妙的不自在像是前天被閨蜜調侃的事還沒完全過去,卻又刻意裝作沒事人。
“這次去卡戎領地,路線得繞一下。”陳硯指著克拉拉手裡的地圖,雖然精確度不高,但起碼知道位置和路線。雖然想用阿耳戈製作的,精密地圖,但還有些顧慮,反正古早版本的地圖也不是不能用:“這回不能走直線,得先往東過貝萊領地,再往北拐進卡戎”
克拉拉點了點頭,“這也沒辦法,官道就是這麼修的,也正因為這樣,帝國軍當初才沒法走小道直插王都,畢竟大量的人和貨,隻能走官道。”
克拉拉抬起頭望著陳硯,銀灰色的長發垂在肩頭,輕輕掃過陳硯的手臂,她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聲音卻很認真:“我們是商隊,商隊就該走商隊的路。”
“貨物也調整了些。”陳硯又指向堆在一旁的箱子,“卡戎領地多山,植被少,住的大多是人族和矮人矮人擅長挖礦冶煉,手工業厲害,但土地貧瘠,糧食不夠吃。所以我把日用品換成了白蘭地和燒酒,度數高,適合山裡驅寒,啤酒也留著;剩下的車廂裝了壓縮糧和罐頭,還有你們之前用獵物換的那些酒,也一起裝上,至於是自己喝還是賣掉,你們自己定。”
盧恩剛好扛著一箱燒酒過來,聽見這話立刻笑了:“老板想得周到!矮人就愛喝高度酒,咱們這趟肯定好賣!那些換的酒,我打算留著路上喝,趕夜路的時候暖暖身子!”加爾也跟著點頭,手裡的動作沒停,很快把一桶啤酒搬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