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的學習成績並不理想，當然這是對於古文、白話文、作文這些而言，他的德語、曆史、博物、數學這些成績是很好的。
最近他感覺他把國文老師教的寫作技巧落實之後，作文水平直線上升。這不他的一篇文言夾雜著白話的《我的團長哥哥》已經在公示欄當做範例作文掛了好長時間了。
他為此得意了好長時間，在同學們複雜的眼神裡麵有點飄飄欲仙，隻不過他的美好時光在老師家訪之後就結束了。
“來樂樂，念！再念一遍！‘吾家兄長常遠，戍邊河西，官至團長。自幼年失怙……’”家裡一群人不知誰起了頭，跟著起哄的笑聲差點掀翻樓頂。
常樂扒著這些過分的人想把他的原稿本子搶回來，手還沒碰到紙頁，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回頭正對上姐姐常寧似笑非笑的眼。
“喲，我們家出了個‘無父無母奮鬥成團長’的大英雄啊？”常寧晃了晃手裡的保溫杯，裡麵的綠豆湯晃勻，“三叔剛從公司回來，正在和你國文老師聊天了——你猜待會你回家會有什麼待遇？”
常樂心裡“咯噔”一下，撒腿就離開二叔家往自己家跑。書包帶子甩在背上，每一下都像在提醒他：完了，闖大禍了。
推開家門時，家訪的老師已經離開了，客廳的藤椅上坐著父親常培之。他手裡捏著幾根在院子裡隨意摘下來的柳條，母親在旁邊安靜著待著臉上也帶著二叔一家人一樣的壞笑。
“常樂，”常培之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跟我說說，你大哥什麼時候‘幼年失怙’了？你大伯和你大伯母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常樂縮著脖子站在原地，兩隻手絞著衣角。他寫作文的時候光顧著琢磨“最忙的人”，一想到大哥常遠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電話裡總說“在忙演習”“在忙巡邏”，腦子一熱就把幾戶所有學過的“勵誌典故”往大哥身上套。
他以為“幼年失怙”是誇人獨立，卻忘了自家大伯、大伯母健在，大哥明明也是在爸媽的疼寵裡長大的。
“我……我就是想把大哥寫得厲害點……”常樂的聲音越來越小，用餘光瞥瞥父親繼續說道，“國文老師說，寫人要突出特點……”
“突出特點？”常培之把作文本往桌上一拍，紙頁嘩啦啦響，“你怎麼不突出你哥去年回家，給你帶了兩箱切糕？怎麼不突出你大伯他們上個月給你哥從南京寄毛衣，織壞了三件才織合身？”
正說著，客廳的門開了，母親端著一盤洗好的蘋果出來，看見常樂紅著眼圈，歎了口氣：“行了，孩子也是好意，就是讀書讀傻了。”她把蘋果塞給常樂一個，又轉向常培之，“遠兒要是知道兒子把他寫成‘孤兒’，指不定怎麼笑呢。”
話是這麼說，可常樂知道，父親沒真生氣——那幾根斷了的柳條，明顯是故意抽在地上嚇唬他的。
果然，晚飯時常培之對他夫人還主動提起：“等會兒給遠兒發個電報，讓他也聽聽他弟弟的‘大作’。”
電報發過去之後幾經易手，常遠那時正在外麵訓練。營房裡傳來督導員等人誇張的笑聲才把他驚動，進去看了電報。
……
“行啊常樂，”常遠的聲音帶著一股既好笑又好氣的語氣，“哥都不知道，原來我這麼‘勵誌’。”看著同僚的取笑恨得牙癢癢。
於是他抽空去師部往家裡打了一個電話，點名讓常樂接電話。當常樂接起電話聽著大哥聲討的話語，常樂的臉瞬間紅到了耳根，連忙解釋：“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寫作文……”
“沒事，”常遠打斷他，語氣裡滿是縱容，“不過你可得跟我爹娘道個歉，不然他們該以為我這個當兒子的不孝順了。對了，你這作文傳開的挺廣啊？我這邊都收到了三叔的電報。”
常樂愣了：“電報？我爹給你發的？”
“還能有誰，就是你爹，我愛看樂子的三叔。”常遠的笑聲更響了。
現在我的同僚，“他們見了我就喊那不是誰誰的孤兒團長哥哥嗎？’連我對象小蘇都跟我開玩笑，說要跟我這個‘無父無母’的人處對象，得先去給我爸媽‘上墳’。”
常樂的臉更燙了，掛了電話就躲進房間，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尷尬還沒過去，幾天後家裡又收到了一封來自南京的電報——是大伯發來的。
“聽說你大哥，遠兒成了‘幼年失怙’的英雄，我和你伯母嚇得連夜去醫院問診。樂樂啊，你大伯母上個月還跟你媽通了電報，怎麼就‘死了好多年’了？下次寫作文，可彆把你大伯一家也‘寫沒了’啊！”
電報的末尾，還寫著堂姐常欣以此場景創作了一幅油畫，“一個穿著軍裝的“團長”，旁邊站著個紮著朝天辮的小男孩，小男孩手裡舉著一張紙，上麵寫著“我的團長哥哥”，而畫的角落裡，大伯大伯母正舉著“我們還活著”的牌子，一臉無奈。”打算過年回來之後送給常樂。
常樂把電報拿給常寧看，常寧笑得直不起腰，拍著他的肩膀說：“行啊常樂，現在咱們家在南京、新疆、金城都出名了——你就是咱們家的‘宣傳部長’。”
學校裡的熱度也沒降下去多少。每次常樂走過走廊，都有人湊過來問：“常樂，你那作文能再給我抄一遍嗎？老師說寫得很有‘真情實感’。”
就連國文老師也在課堂上注意到了這件事情的餘波：“常樂同學的作文，雖然有些細節不夠準確，但情感真摯，把對兄長的敬佩寫得淋漓儘致。大家要學習他這種‘以情動人’的寫法。”
常樂坐在座位上，聽著老師的解圍，又想起大哥的電話、大伯的電報，尷尬的也笑了起來。
他心裡暗暗想：下次寫作文，可不能再犯這種錯了。不過，要是能讓家裡的氣氛活躍一點，也是不錯的。
“哎，我為這個家付出的太多了”，常樂的尷尬情緒很快就被阿q精神所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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