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非帝王非王，千乘萬騎走北邙。
當哈薩克斯坦阿拉木圖的托洛斯基書寫《我的生平》之時，常恒和海因裡希已經到了赤都——莫斯科。
莫斯科這個拿破侖曾經碰的頭破血流的地方，如今確實彆有一番風味。這裡沒有豔俗，隻有嚴肅，這裡沒有鬆散，隻有嚴謹。
在這裡隻要是接受過完整教育的人都能感覺到權力被碎片化下放的威力，人人自危的社會氛圍正在快速形成。
在幾年前徐誌摩經過莫斯科時，通過把自己維持優渥一點的生活所需和這裡各種各樣的限製相對比得出了血海論。
為此，他把他的好友胡適之批判了一通。
常恒如今屬於既富又貴的這一類人，按理來說肯定會百分百認同徐誌摩的觀點。但是常恒經過幾天的觀察稍微有點異議。
常恒對莫斯科最近做的事情有一些疑問，集體化，集中化確實可以解決很多矛盾，把所有人都拉到統一的起跑線上，但是難關度過之後，掌握分配權力的那些人會心甘情願的維持自己的操守嗎？
常恒覺得從古至今刻在基因裡麵的貪婪才是生命的底色，在這種接近平均主義的社會氛圍下，幾乎所有人都會追求無功無過已是極好。
在這種狀態下，掌權者原本剩餘不多的理想主義還能撐多久呢？已經被權力侵蝕著千瘡百孔的初心還剩幾分？
苦難後麵並不一定是蜜糖，也許是更大的苦難。
“走吧，王常恒），不要再睡啦，導遊來啦！”海因裡希輕聲喊道，同時輕輕地推了推正在熟睡的常恒。
常恒慢慢地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看著海因裡希，似乎還沒有完全從睡夢中回過神來。
“嗯……導遊來了？”常恒嘟囔著，伸了個懶腰，然後坐起身來。
對於外地遊客來說，他們並不會在意外界對莫斯科的各種妖魔化說法。相反，他們都會想儘辦法在這裡多停留一天，好好地感受一下這個城市的獨特魅力，親眼看看這個在新思想引領下的都城究竟是什麼樣子。
常恒一行人跟著導遊卡佳，開始了他們一天的旅程。
他們坐上了一輛黑色的大轎車，車內寬敞而舒適。車子緩緩啟動，沿著街道行駛。
卡佳站在車前方，微笑著向大家介紹沿途的風景。當車子經過紅場時，她指著克裡姆林宮的塔樓，興奮地說道：“看，那裡就是聯盟的心臟！約瑟夫同誌就在裡麵辦公呢！他可是我們偉大的領袖，帶領我們戰勝了白匪，還會帶領我們走向更美好的未來！”
卡佳的語氣充滿了崇敬之情，她的眼神裡閃爍著光芒，仿佛在描述一位無所不能的神明。
車子緩緩駛入一片破舊不堪的居民區，這裡的建築顯得有些年頭了，牆壁上的塗料早已剝落，露出裡麵斑駁的水泥牆麵，窗戶也大多殘破不全，有些甚至用木板封了起來。
卡佳指著這些破舊的大樓，語氣輕快地說道：“在第一個五年計劃裡，這些舊樓都會被拆掉，然後在這裡蓋起嶄新的公寓樓。到時候，這裡的居民們就能住上有暖氣、有自來水的房子啦！”
她的聲音充滿了期待和興奮，仿佛那些破舊的窗戶、漏雨的屋頂都隻是暫時的布景，很快就會被嶄新的建築所取代。
然而，就在這時，常恒忽然開口問道：“卡佳小姐，這些居民現在住在這裡，冬天會不會很冷呢？”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殘破的窗戶上，似乎能想象到寒風從縫隙中灌進來的情景。
卡佳臉上的笑容頓了頓，隨即又恢複如常：“現在確實有困難，但為了長遠的目標，暫時的犧牲是必要的。我們都相信，隻要跟著黨，未來一定會好起來。”
海因裡希接著問：“那蓋新樓的資金從哪裡來？工人的工資能按時發放嗎？”
這次卡佳的表情有了明顯的變化，她抿了抿唇，語氣有些僵硬：“這些都是國家的計劃，我們不需要質疑，隻需要執行。”
她轉回頭，不再看他們，而是指著前方的工廠說，“前麵就是莫斯科汽車廠，我們去那裡看看吧，那裡能生產出世界上最好的卡車。”
常恒沒有再追問，隻是看著車窗外掠過的工廠圍牆。牆上刷著巨大的標語——“勞動創造幸福”“為了社會主義而奮鬥”，紅色的顏料在白雪的映襯下格外刺眼。
他想起自己在甘肅的工廠，雖然資本家剝削工人，但至少工人們可以私下抱怨，可以自由的罷工，而在這裡，連質疑的權利似乎都被剝奪了。
中午在工廠的食堂吃飯時，常恒見到了工人彼得。這位中年男人穿著沾滿油汙的工裝，手指粗糙得像老樹皮，吃飯時速度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回到工作崗位。常恒主動與他攀談，問他在這裡工作是否開心。
彼得愣了一下，看了看周圍的衛兵，才壓低聲音說：“能有工作就不錯了，去年我弟弟因為‘消極怠工’被送到了西伯利亞，至今沒有消息。”他的聲音帶著恐懼，說完就匆匆吃完飯，拿著工具離開了，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
卡佳恰好看到這一幕，走過來輕聲說：“先生，不要和工人說這些敏感的話題，這會給他們帶來麻煩。”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絲警告，眼神也冷了下來，“聯盟是一個團結的國家，我們不允許任何破壞團結的言論。”
常恒點點頭，心裡卻泛起一陣寒意。他忽然明白，那些整齊的街道、宏偉的建築背後，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苦難。聯盟當局想讓他們這些外賓看到“社會主義的甘露”，可他看到的，卻是被權力束縛的靈魂，是被理想掩蓋的現實。
下午參觀博物館時，卡佳指著展櫃裡的“十月革命”文物，繪聲繪色地講述著革命先烈的故事。
……
常恒在離開這裡時，由衷的祝願，理想主義的花永遠盛開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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