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風溫暖而輕柔,但是卻吹不散愁緒。
蔣先生背對著滿園芬芳,黑色馬褂的後襟被風掀起一個角,露出裡麵漿洗得乾淨異常的白襯衫領口。
他望著遠處的風景心不在焉,他的心還在江西,他還在沉浸在他當初清黨清的不夠徹底的愁緒裡。
楊永泰站在三步開外,藏青色的中山裝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手裡攥著的幾張簡報。
他等了半晌,才斟酌著開口,聲音略帶焦灼:“蔣主席,最近的學界和輿論界可對咱們不友好啊!他們都在罵我們沒有做出積極應對,而是靜待東北局勢發展。”
風裹著話語飄到蔣介石耳邊,他緩緩轉過身,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眼下的烏青比昨日更重了些。
那雙總深陷眼窩的眼睛,帶著銳利,盯著楊永泰看了片刻,才開口問道:“他們是不是又開始搞學潮和工潮了?”話沒說完,他突然攥緊了手杖,手杖被捏的“咯吱咯吱”響,卻毫無察覺,“娘希匹!我們政府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他們為什麼看不見?我不明白……”
“北平的燕京、清華,上海的複旦、交通,都有學生罷課遊街,拉著‘停止內戰,出兵東北’的橫幅,還有工人在滬寧鐵路沿線罷工,說是政府表態太過軟弱。”
楊永泰垂著眼,把手裡的簡報往前遞了遞,“輿論上,《申報》《大公報》天天登評論,說中樞‘遷延觀望’‘置東北同胞於不顧’,連租界裡的外文報紙都跟著起哄。”
蔣介石沒去接簡報,他背過身,望向中山陵的方向,聲音裡帶著壓抑的火氣:“讓李少白去辦。通知各個學校,把學生勸返到學堂裡——就說政府已有安排,讓他們安心讀書,莫要被彆有用心之人利用。”
他頓了頓,語氣驟然冷了下來,“至於工人,能勸返的勸返,讓工廠主給他們加些工錢;勸返不了的,讓雨農和恩曾去處理。”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告訴他們,彆手軟。這些人除了給我施壓,還能乾什麼?能有利於局勢嗎?還是敢去從戎,去東北跟日本人拚?”
楊永泰應了聲“是”,心裡卻清楚,“勸返”二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學生、工人被血氣一衝,被學會、工會一鼓動,哪是能輕易能壓下去的。
可他沒敢多言,隻聽蔣先生又開口,聲音裡少了火氣,多了幾分難以察覺的疲憊,像積了許久的話終於憋不住:“他們罵我賣國求榮……哼,賣國?”他嗤笑一聲,手杖在磚石上輕輕敲著,“北方已經被張學良父子早賣了!《滿蒙新約》和《滿蒙新五路協定》還在那裡擺著,東四省又不在我手中,我還能賣什麼?”
蔣先生這輩子好強,從不肯在人麵前露實情,此刻卻帶著些許委屈,語氣裡藏著難掩的“破防”。
楊永泰垂著頭,沒敢接話。蔣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臉上的情緒已經斂去,隻剩慣常的沉肅:“說吧,這點小事不會麻煩你跑一趟。你臉色不對,定是有更重要的事。”
楊永泰的心猛地一沉,他攥著簡報的手更緊了,指節泛白。方才說學界、輿論界的事,不過是打打前站而已,更重磅的消息還在後麵了。
他抬起頭,迎上蔣先生的目光,斟酌了又斟酌,才一字一句地說:“蔣主席,汪兆銘的改組派、孫科的太子派、古應芬的元老派、鄒魯的西山會議派,還有桂係的李宗仁、白崇禧……他們齊聚廣州了。”
蔣的腳步頓住了,臉上的沉肅凝固了一瞬,眼神陡然銳利起來:“齊聚廣州?要做什麼?”
“準備另立中央。”楊永泰沉重道,“他們已經商量好了,以汪兆銘為領袖,通電全國,要‘倒蔣護黨’,說您‘獨裁專斷,貽誤國事’,還要撤銷您的國民政府主席、陸海空軍總司令職務。”
這話像一道驚雷,劈在蔣的頭頂。他猛地往後退了一步,被腳下的青石板滑了一下,整個人踉蹌了險些栽倒——楊永泰趕緊上前想扶,卻被他揮手推開。
蔣先生扶著石桌的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呼吸陡然粗重起來,胸口劇烈起伏著。
他望著楊永泰,眼神裡滿是不敢置信,又帶著被背叛的怒火,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半晌,他才緩過一口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還有什麼壞消息?一並說了吧。”
楊永泰心裡一緊,知道這話裡的意思——事已至此,多壞的消息,也無非是雪上加霜了。
他定了定神,繼續說道:“石友三。他在河北暗中聯絡了幾支舊部,本來是想響應廣州那邊,趁亂起兵反您……不過,還沒等他起勢,就被常敬之、馮玉祥、閻錫山的人給摁下去了。”
蔣先生的目光動了動,似乎在等著下文。
“他的部隊在邢台被打散了,本人帶著幾個親信往山東那邊逃,想投奔韓複榘。結果在租界邊界地帶,被甘肅保安司令部的人截住,直接擊斃了。”
蔣先生沉默了。他走到石凳上坐下,雙手撐在膝蓋上,低著頭,看著地麵上自己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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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緊了點,吹得他鬢角的白發微微顫動——這些年,他鬥垮了馮玉祥,壓服了閻錫山,收拾了李宗仁,穩住了常敬之和張學良本以為中樞的權柄已經穩了,可沒成想,內憂外患就湊到了一塊兒。
“汪兆銘……”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語氣裡滿是不屑,“當年孫先生在的時候,他就跟我爭;寧漢合流,他退了又回來;現在倒好,拉著一群烏合之眾,想趁我腹背受敵的時候,摘桃子。”
楊永泰站在一旁,輕聲道:“廣州那邊,古應芬、鄒魯是老資格,孫科占著‘太子’的名頭,桂係有兵,汪兆銘能說會道,他們湊在一起,確實是個麻煩。
眼下東北軍變局即將,日本人正在行動;國內的學生、工人鬨得凶;廣州又要另立中央,若是處理不好,怕是會出大亂子。”
蔣抬起頭,眼神又恢複了往日的銳利,隻是那銳利裡多了幾分狠勁:“亂不了的。”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那幅掛在西花園回廊上的中國地圖,東北的一些位置已經被人用紅筆圈了起來,旁邊寫著“日軍占領區”幾個字。
他伸出手指,在南京到廣州的線上劃了一下,“他們要另立中央,就讓他們立。我倒要看看,沒有財政,沒有兵權,他們能撐多久。”
“那學界和輿論界的事……”楊永泰問。
“李少白那邊,再催一催。學生、工人要勸,也要壓——不能讓他們跟廣州、南昌那邊勾連起來。
至於輿論,讓中央社多發些通電,就說政府正在調兵,準備‘拱衛東北’,再把咱們那兩個師北上的消息放出來。
蔣介石的語氣冷硬,“至於廣州那群人,告訴何敬之,把江西的部隊往南調一調,盯著桂係的動向;再讓雨農派人去廣州,盯著汪兆銘他們的一舉一動,看看他們私下裡都在搞什麼鬼。”
楊永泰一一應下,心裡卻還是有些不安:“主席,廣州那邊,汪兆銘已經聯係了海外的華僑,還有一些地方軍閥,怕是……”
“怕什麼?”蔣介石打斷他,眼神堅定,“他們隻是一群各懷鬼胎的人——汪兆銘想掌權,孫科想繼位,桂係想奪回廣西,元老派想爭法統,一盤散沙而已。
隻要我穩住中樞,撐過這陣子,他們自己就會內訌。”他頓了頓,又望向天空,聲音低沉而有力,“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跟著他們走,而是先把國內的局麵穩住。”
風還在吹,夕陽把西花園的輪廓染成了暗紅色。蔣站在那裡,身影在暮色裡顯得有些孤獨,卻又帶著一種不容動搖的固執。
楊永泰看著他的背影,知道這位蔣主席,又要開始一場硬仗了——一邊是虎視眈眈的日本人,一邊是鬨得沸沸揚揚的學潮工潮,一邊是廣州那邊劍拔弩張的“另立中央”,三麵受敵。
“還有一件事。”楊永泰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又開口道,“宋子文先生那邊,美國的借款談得差不多了,隻是他希望政府能先拿出‘整理財政’的方案,不然美國那邊不肯鬆口。”
蔣點了點頭,語氣緩和了些:“讓子文儘管去談,財政方案我來批。現在要用錢的地方多,不能斷了來源。”他轉過身,拍了拍楊永泰的肩膀,“暢卿楊永泰字),這些事,辛苦你了。眼下正是艱難的時候,你得幫我把這些雜事扛起來。江南水患,還是要救的。”
楊永泰連忙道:“為主席分憂,是屬下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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