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夜色如墨。
河陽王府之內,卻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主廳之中,大宴正酣。
作為河陽城三百年的主人,王家的底蘊與奢華,在此刻彰顯無遺。
滿座賓客,皆是河陽乃至慶州、雲州有頭有臉的士紳豪族代表。
美酒是百年陳釀,佳肴是山珍海味,伴舞的歌姬身姿曼妙,奏樂的伶人技藝非凡。
一派歌舞升平,紙醉金迷。
居於主位的王家家主王伯彥,此刻滿麵紅光,舉起手中的琉璃盞,對著滿堂賓客朗聲笑道:
“諸位,今日我等挫敗了都護府的銳氣,實乃大快人心!請滿飲此杯!”
“王家主運籌帷幄,我等佩服之至!”
“說的是!那顧長生不過一介武夫,懂什麼治政?還妄想均我等的田,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今日將那均田司的司長打成死狗,我看他明日還敢不敢再來!”
席間,眾人紛紛舉杯,阿諛奉承之聲與肆無忌憚的嘲笑聲混作一團。
在他們看來,今日之事,是他們這些根深蒂固的地頭蛇,對顧長生那條強龍的一次完美勝利。
法律?政令?
在這片土地上,他們經營了數百年,關係網盤根錯節,族人佃戶遍布鄉野。
他們,就是此地的規矩!
王伯彥得意地捋著花白的胡須,聽著眾人的吹捧,眼中閃爍著老謀深算的精光。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將所有士紳的利益捆綁在一起,擰成一股繩。
法不責眾,他就不信,那顧長生敢冒著讓整個北境三鎮徹底癱瘓的風險,與他們所有人為敵!
隻要他們集體抵製,不出半月,那所謂的均田令,便會淪為一張廢紙!
他端著酒杯,正要再言語幾句,將這聯盟的氣氛推向更高潮。
而就在此刻,王府之外。
長街之上,萬籟俱寂。
原本該有的更夫,不見了蹤影;本應吠叫的野犬,也夾緊了尾巴。
一層肉眼看不見的肅殺之氣,已將這片豪奢的府邸,徹底籠罩。
三千道黑色的鐵甲幽靈,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王府的四麵八方。
他們的人,堵死了每一條街巷。
他們的馬,口中銜著嚼子,馬蹄包裹著厚布,落地悄然。
秦淩霜一身重甲,端坐於戰馬之上,手中緊握著那杆沾滿了蠻族鮮血的瀝泉龍膽槍。
她的臉掩在冰冷的麵甲之下,隻露出一雙鳳眸,平靜地注視著眼前這座燈火輝煌的府邸。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座墳墓。
她在等。
等一個信號。
......
府內,酒過三巡,氣氛愈發熱烈。
王伯彥的孫子,一個紈絝子弟,喝得滿臉通紅,叫囂著明日要帶人去都護府門口請願,讓顧長生滾出河陽。
就在這時,王府那兩扇厚重的朱紅大門,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整個門框都在巨震,木屑紛飛!
這突如其來的巨響,讓喧鬨的宴會廳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愕然地望向門口。
“何人如此大膽!”守門的家丁頭領怒喝著,帶著幾名護院衝了過去。
“去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王伯彥眉頭一皺,話還未說完。
一名守門家丁便驚恐地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指著門外,聲音發顫:
“家......家主......他......他一個人......”
話音未落,隻聽“噗”的一聲悶響。
一枚小小的石子,快逾閃電,精準地洞穿了那名家丁的咽喉。
血花,在燈火下濺起一抹妖異的紅。
家丁雙目圓睜,捂著喉嚨,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體抽搐了幾下,便再無聲息。
滿堂死寂!
所有人的酒,都在這一瞬間醒了。
在眾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一個身著青衫的身影,逆著光,緩緩從被踹開的大門外走了進來。
他身形修長,麵容俊秀,步履從容,不像來尋仇的煞星,倒像個誤入此地的趕考書生。
正是顧長生。
他獨自一人,身後是沉沉的夜色,身前是滿堂的權貴。
他環視一周,目光掃過那些驚慌失色、手足無措的士紳。
最終,落在了主位上臉色煞白的王伯彥身上。
他笑了笑,那笑容溫和,卻讓人從骨子裡感到發寒。
“王家主,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打擾諸位的雅興了。”
王伯彥到底是見過大風浪的人,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懼。
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來,色厲內荏地喝道:
“顧長生!你深夜闖我王府,殺我家人,是何道理?莫非真以為我河陽士族,無人敢與你抗衡嗎!”
“道理?”
顧長生仿佛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他緩步走入廳中,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
他將酒杯端在手中,輕輕搖晃,看著杯中清亮的液體,悠悠開口:
“我來,就是給你們講講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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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眼,目光逐一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慢條斯理地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