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黑泥苦菜挖根咽 冷月仇種入心燃_河東與河西的故事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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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黑泥苦菜挖根咽 冷月仇種入心燃(1 / 1)

一九四八年的秋,是泡在濃霧和絕望裡的。洪澤湖下遊的南三河,像一條凍僵的灰蛇,蜿蜒在鉛灰色的天幕下。

水汽沉甸甸地壓下來,裹著枯草敗葉的腐味,黏膩地糊在人臉上、鑽進肺管裡。

河西這片浸飽了洪水眼淚的土地,剛勉強排去半尺渾濁的積水,露出下麵飽脹的黑泥。

去年的稻茬,焦黃枯槁,半截身子還陷在泥淖裡,像無數根絕望的手指,徒勞地伸向同樣絕望的天空。

腳踩下去,“咕唧”一聲,黑泥便貪婪地吮吸到腳踝以上,每一步都像是從大地深處掙脫出來的掙紮。

虞玉蘭挎著一隻豁了口的舊竹籃,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荒灘上挪動。她的腰,因長年的辛勞和肺疾的折磨,微微佝僂著,像一張不堪重負的舊弓。

籃子底,稀稀拉拉躺著幾把灰菜和苦麻葉,葉片上沾著渾濁的露珠,映著她同樣渾濁而疲憊的眼神——這便是三個孩子今日活命的指望,摻著觀音土熬成糊糊,便是他們對抗饑腸的盾牌。

饑餓,像無數條冰冷的螞蟥,日夜吸附在河西每一寸土地、每一個人的心頭。

“娘,我再去那邊葦子深的地方瞅瞅!”十三歲的姬忠楜攥緊了一把豁了牙的小鐮刀,瘦小的身子像條泥鰍,毫不猶豫地鑽進了更遠處密不透風的蘆葦叢。

他身上套著亡父留下的舊褂子,灰敗得辨不出原色,袖口卷了三層,依舊空落落地晃蕩著,露出細瘦黝黑的手腕。

少年的肩膀還很稚嫩,卻已早早地扛起了生活的重量。

他懂得把最壯實、葉片最寬的野菜,悄悄放進身後妹妹的籃子裡。

八歲的姬忠蘭緊跟著哥哥,兩根枯黃的細辮子沾滿了泥點,隨著她小小的動作甩動。她手裡攥著一塊鋒利的碎瓷片,那是她寶貴的挖掘工具,正全神貫注地刨挖著土裡深藏的茅根,那一點點微甜的根莖,是貧瘠日子裡難得的慰藉。

她不時回頭,用帶著稚氣卻已顯懂事的嗓音喊:“娘!娘!忠雲又坐泥窩窩裡啦!”

虞玉蘭費力地轉過身,渾濁的目光穿過稀薄的霧氣。

五歲的小女兒姬忠雲,像一隻懵懂的小泥猴,正趴在一個渾濁的小水窪邊,凍得通紅的小手徒勞地在水裡撈著什麼。

她那身打滿補丁的破棉褲,屁股那塊早已被泥水浸透,變成了深沉的醬褐色,沉甸甸地往下墜著。

“我的傻丫頭喲!”虞玉蘭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緊走幾步,一把將小女兒濕冷的小身子從泥水裡拽起來。

冰冷的泥水順著孩子的褲腿往下淌,凍得她小嘴咧著,倒吸著涼氣,鼻頭通紅。

“這天殺的老天爺,水都凍骨頭縫兒裡了,你還玩水!凍出病來可咋辦?咱拿啥去求藥啊!”她聲音嘶啞,帶著抑製不住的喘息,慌忙從懷裡掏出那塊疊得方方正正、卻已洗得看不出原色的粗布帕子。

帕子的一角,一團暗紅的、如鐵鏽般的陳舊血跡頑固地嵌在經緯之間——那是她昨夜咳出的生命殘片,怎麼搓洗也褪不儘。

她笨拙地、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溫柔,用帕子擦拭忠雲沾滿泥漿的小臉,仿佛想擦去這無邊苦難的印記。

夜色,像潑墨一樣傾倒下來,濃得化不開。

風,不再是白日的嗚咽,而是變成了淒厲的嚎叫,在曠野上橫衝直撞。

它粗暴地撕扯著草棚頂上稀疏的蘆葦稈,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將這可憐的棲身之所徹底掀翻。

棚內,寒氣像無數根細密的冰針,從泥地的每一個孔隙裡鑽出來,刺透薄薄的草席,鑽進人的骨頭縫裡,凍得人牙齒打顫。

虞玉蘭將三個孩子緊緊攏在自己懷裡,用單薄的、幾乎沒什麼熱氣的破棉襖包裹著他們。

十三歲的忠楜半蜷著身子,膝蓋習慣性地抵著娘瘦削的腰側,少年的呼吸帶著一種過早承擔重負的粗重和壓抑。八歲的忠蘭把小臉深深埋進娘的臂彎,仿佛那裡是世上最安全的港灣,白天挖到的幾根寶貝茅根還緊緊攥在她小小的手心裡。

五歲的忠雲最是懵懂,也最是不安分,兩條小腿在睡夢中仍不安地蹬踹著娘的肚子,小嘴裡含混不清地嘟囔著:“魚……小魚……給娘吃……”

那白日裡水窪中遊弋的模糊影子,竟成了孩子饑餓夢境裡唯一的亮色。

虞玉蘭摸索著,觸碰到忠雲那雙凍得像冰疙瘩似的小腳丫。

她心疼地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從草鋪下摸索出一小把曬得乾透的蘆花,輕柔地塞進小女兒冰涼的腿間,希望能阻隔一絲地底的寒氣。

就在這時,一股熟悉的腥甜猛地湧上喉頭,她趕緊側過身,用破棉襖的袖子死死捂住嘴。

劇烈的咳嗽像失控的風箱,猛烈地抽動著她的肩膀,每一次震動都牽扯著肺腑深處撕裂般的疼痛。

她咳得蜷縮起來,眼淚和冷汗混在一起。借著棚頂破洞漏下的一縷慘淡月光,她看到捂嘴的袖口上,又洇開了一小片刺目的、溫熱的暗紅,像雪地裡驟然綻開的、絕望的紅梅。她喘息著,目光穿過搖晃的草簾縫隙,投向黑沉沉的遠方。

河東的方向,隱約有幾星昏黃搖曳的燈火,那是地主高大宅院的所在。

燈火的光暈裡,似乎能看到高牆深院,聞到白麵饅頭的香氣。

三妹虞玉菊托人偷偷捎來的口信,此刻像冰冷的蛇一樣盤踞在她心頭,就壓在那張硌人的草席下:地主家缺個帶小少爺的奶媽子,管一日三餐飽飯,就是得“手腳勤快,眼裡有活”,得會看主子臉色,得能忍氣吞聲。

“娘……”一個壓抑著憤怒和恐懼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少年人變聲期的沙啞,“咱不去河東。”不知何時,忠楜已經醒了,黑暗中,他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燃燒著兩簇小小的火焰。

“今兒下晌我去河汊子那邊拾柴禾,碰見了河東回來的張大爺。他說……他說地主家的崽子,高興了能騎在長工脖子上撒尿,不高興了就拿馬鞭子抽人!

那……那不是人過的日子!”少年說話時,拳頭在黑暗中攥得死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哢吧”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十三歲,他已經能清晰地感受到“受辱”二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燙著他的靈魂。

草棚外的風還在嚎叫,蘆葦稈搖晃得更凶了。黑暗裡,虞玉蘭摸著兒子緊繃的拳頭,沒說話。可那冷月底下,有什麼東西,正悄悄在母子倆的心裡,埋下了帶仇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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