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連湖裡那滑膩膩、吸人血的螞蟥,竟也成了救命的仙丹靈藥!
河水刺骨的冰涼瞬間穿透了單薄的褲腿和破舊的草鞋。他咬緊牙關,挽起褲管,赤腳踏進淺灘。
碎冰碴子像無數細小的針,狠狠紮進腳趾縫裡,激得他渾身一哆嗦,倒抽一口冷氣。
他彎下腰,雙手在渾濁冰冷的河底淤泥裡摸索,憑著感覺,一碰到那滑膩扭動、令人頭皮發麻的活物,就迅速抓起扔進背後的竹簍。
幾條饑餓的螞蟥立刻吸附上他的小腿,貪婪地吮吸著溫熱的血液,留下陣陣令人作嘔的麻癢。
他咬著牙,不去看,不去想那扭動的軟體。
隻要能換得巧女腿上那點消腫止痛的希望,莫說是螞蟥,就是讓他跳進冰窟窿,他也認了!
遠處傳來放學的鐘聲,敲碎了河灘的寂靜。
一群半大孩子打鬨著走過河堤,其中一個穿著打滿補丁、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是羌忠遠。
他背著個空癟的書包,手裡緊緊攥著半塊凍得梆硬的紅薯,一眼瞥見河灘裡那個熟悉的身影,猛地刹住了腳步。
“忠楜哥?”羌忠遠的聲音怯生生的,帶著地主家後代那深入骨髓的謹慎和卑微。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自從去年那場席卷全國的風暴刮起,他在村裡走路都得貼著牆根,腦袋恨不得縮進牆子裡。
姬忠楜沒回頭,手還在渾濁的水裡摸索著:“撈螞蟥,給巧女敷腿。”
羌忠遠愣了一下,沒再多問一個字。
他飛快地把那半塊視若珍寶的紅薯塞進書包深處,麻利地脫下同樣破舊的鞋子,卷起褲腳,赤腳踏進了冰冷的河水。
刺骨的寒意讓他猛地打了個劇烈的寒顫,牙齒咯咯作響。
“我……我幫你,”他吸著氣,聲音發顫,卻異常堅定。
“我知道……知道前麵那個洄水灣子,爛泥厚,螞蟥……多!”
姬忠楜看著他凍得瞬間通紅發紫的腳踝,想說“不用”,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了。
這冰水裡多一個人,或許就能多撈起一分女兒活命的希望。
他想起姐夫丁大柱不止一次的告誡:離羌忠遠這種“成分”的人遠點,劃清界限!
可眼下,在這要命的關頭,肯跳進冰河幫他的,偏偏就是這個“成分不好”的青年。
兩個男人在早春刺骨的河水中沉默地彎著腰,像兩隻在寒風中覓食的、笨拙而堅韌的水鳥。
羌忠遠顯然更有經驗,手指在淤泥裡靈活地探摸,一抓一個準,不一會兒,他那半邊竹簍底就有了黑乎乎、黏膩膩的一層在蠕動。
“忠楜哥,”他一邊摸索,一邊低聲說,呼出的氣在冷風裡凝成白霧。
“我娘……以前腿也腫過,比巧女還厲害。”
姬忠楜動作一頓,抬眼看他。
“真的,”羌忠遠用力點頭,凍得發青的臉上,眼睛卻異常清亮。
“後來……用曬得焦乾的蘆葦花,燒成灰,拌上點豬油,趁熱乎敷在腫的地方……比這螞蟥粉,見效還快些!”
姬忠楜心頭猛地一跳,像黑夜裡驟然劃亮一根火柴:“當真?”
“不敢瞎說!”羌忠遠語氣肯定,“我家柴房角落……還有去年秋裡攢下的蘆葦花,我這就回去給你拿!”
夕陽像打翻了的紅染料桶,把南三河的水麵潑灑成一片晃動的金紅。
兩個渾身濕透、滴著水的人影,踩著沉重的泥濘往村裡走。
竹簍裡,那些滑膩的生命在最後的餘暉下,詭異地閃爍著細碎的銀光。
姬忠楜側頭,看著羌忠遠被河風吹得亂草般飛舞的頭發,看著他凍得發紫卻依舊挺直的鼻梁,心底某個地方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那些平日裡喊得震天響、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成分”、“階級”,在這生死掙紮、隻為活命的關口上,輕飄飄的,竟不如一根鴻毛的分量。
喜歡河東與河西的故事請大家收藏:()河東與河西的故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