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兒有。姬家萓從口袋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他今天幫人寫信掙的兩斤糧票,布包用細麻繩捆著,係了個結實的結。你先拿去。
田烈屬往後退了一步,像被燙著了似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
那可不行!您家裡也不容易,聽說您還接濟著湖裡的逃荒戶,自個兒都省著吃......
拿著。
姬家萓把布包塞到她手裡,布包很輕,卻像塊烙鐵,燙得她手心發麻。
給孩子吃。孩子是根,不能餓著。根壯了,將來才能長成大樹。
田烈屬捏著布包,手指關節都發白了,眼圈一下子紅了,像熟透的櫻桃,亮閃閃的。
姬先生,您這份情,俺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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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有點抖,像風中的樹葉。
將來孩子長大了,俺一定讓他們好好謝您。
記啥?
姬家萓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點苦,像喝了口沒放糖的涼茶。
都是在河西待著的人,互相幫襯著,才能往河東走。
河東的日子,總是亮堂些。
回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了,星星像撒了一地的碎銀子,在天上眨著眼睛。
院門口蹲著個黑影,嚇了他一跳。
仔細一看,是二哥家萍,手裡提著個魚簍,簍子裡有兩條小鯽魚,小得像手指頭,尾巴還在微微擺動。
給你。家萍把魚簍往地上一放,聲音悶得像從地底鑽出來的。
今天下網逮的,熬湯給你補補。
姬家萓看著他,二哥比他大六歲,頭發已經白了一半。
像落了層霜,背也駝了,像棵被風刮歪的樹。
當年家萍是村裡第一個入黨的,戴著紅花去區裡開會的樣子,他還記得清清楚楚,像昨天發生的事——
那時候的二哥,腰杆挺得筆直,像根剛栽的電線杆,說話聲音洪亮,能驚飛樹上的鳥。
二哥,
姬家萓想說點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像吞了口紮嗓子的魚刺,
屋裡坐,我燒點水。
不了。
家萍轉身就走,腳步踉蹌,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腳淺一腳的。
湖裡風大,我得早點回去看網。
夜裡有偷魚的,網被割了,一家子就得喝西北風。
姬家萓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那背影佝僂著,像片被風吹走的落葉,慢慢融進了漆黑的夜裡。
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疼得慌。
他想起當年為了二哥的事,他寫了十二封信給部隊,每封信都像塊石頭,投進水裡連個響都沒有,反而把自己也拖下了水。
要是當初不寫那些信,他是不是還在南京?是不是還能穿著軍裝,做他的記者?
可要是真那樣,母親會不會真的尋了短見?他不敢想,一想心裡就像被刀割似的。
他進了屋,點亮油燈,燈芯響了兩聲,像放了個小鞭炮。
把他的影子投在牆上,又高又瘦,像個孤魂。
他從床底下摸出個木匣子,匣子是他用部隊發的津貼買的,紅鬆木的,上麵刻著朵梅花,現在梅花的顏色已經淡了,像褪了色的記憶。
裡麵放著他的記者證,紅皮的,封麵上的燙金字已經磨掉了,露出暗紅的底色,像凝固的血。
他摩挲著那本證,指腹劃過上麵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穿著軍裝,戴著軍帽,眼神亮得像星星——
那時候他以為,自己的人生會像條河,一直往前奔,奔到最寬闊的地方,跟千萬條河彙在一起,掀起滔天的浪。
可現在,他成了河灣裡的水,打轉,停滯,看著彆人往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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