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的也不是名貴的蟒皮,而是昊文蘭翻箱倒櫃,從壓箱底找出來硝製好的薄羊皮,帶著一股淡淡的、溫暖的膻味。
琴杆用的是韌性十足的桑木條,打磨得筆直。
琴弦則是羌忠遠不知從哪裡尋摸來的幾股結實耐用的粗麻線。
雖然拉起來聲音沙啞沉悶,吱吱嘎嘎,如同老牛車軸在乾澀地轉動,遠不如真二胡的清亮悠揚。
但四個小家夥排排坐在冰冷的石頭上,學著大人模樣,歪著脖子,裝模作樣地運弓。
小腦袋隨著那不成調的噪音有節奏地晃動著,竟也拉出了一種自得其樂、煞有介事的“樂隊”氣勢。
這古怪而熱鬨的“吱嘎樂隊”很快就引來了莊上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像聞到蜜糖香氣的螞蟻般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
他們嘻嘻哈哈,指指點點。
有的被那怪腔怪調的“琴聲”逗得前仰後合,忍不住跟著胡亂哼唱。
有的乾脆拍手跺腳,打著亂七八糟、毫無章法的節拍,彙入這場鄉村交響曲。
連幾個端著粗瓷大碗、蹲在自家門口土牆根下曬太陽的老人。
也被這喧鬨吸引,渾濁的老眼裡難得地漾出一點久違的笑意,咧開缺牙的嘴,跟著“嘿嘿”地樂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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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幫小猢猻,倒會自己個兒尋樂子!比聽那老掉牙的戲匣子還熱鬨!”
姬家的飯桌上,氣氛卻遠不如院子裡的“樂隊”那般歡快。
玉米糊糊依舊稀薄得像水,漂浮的幾片野菜葉子蔫頭耷腦,顏色灰敗。
姬永海坐在他專屬的、被磨得油亮的小板凳上,位置正對著門口透進來的最後一縷微光。
他的碗裡,糊糊明顯比姐姐們的要稠厚許多,沉甸甸地,碗底還沉著幾塊煮得軟爛金黃、散發著清甜香氣的南瓜——
那是昊文蘭特意從留給他的口糧裡勻出來的,是這清湯寡水中唯一的亮色。
永海埋頭“呼嚕呼嚕”吃得香甜,小臉上沾著糊糊的痕跡,對周遭的沉默渾然不覺。
巧女、永英、永美坐在他對麵,像三株缺乏光照的小草。
巧女默默地小口喝著幾乎能照見人影的稀糊糊,眼睛的餘光不時瞟向弟弟碗裡那誘人的金黃,喉頭微微滾動,又飛快地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掩蓋著心底無聲的渴望。
永英年紀更小,還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欲望,眼巴巴地盯著永海碗裡的南瓜,小嘴不自覺地抿著,終於忍不住小聲嘟囔出來,聲音怯怯的,帶著一絲奶氣:
“娘……我也想吃瓜瓜……甜甜的瓜瓜……”
昊文蘭正拿著木勺,小心翼翼地從鍋底刮起一點點稍微稠些的糊糊,添給最小的家美。
聞言,她頭也沒抬,聲音溫和得像春日的微風,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磐石般的堅定:
“你哥是男娃,是家裡的頂梁柱坯子,正長身子骨呢,得多吃點。
乖,吃糊糊,糊糊養人,吃了長得結實。”
她說著,舀起一勺幾乎全是清湯的糊糊,輕輕倒進永英麵前的粗瓷碗裡,那湯水晃蕩著,隻浮著幾根孤零零的野菜梗子。
巧女默默地、不動聲色地把自己麵前那碗同樣稀薄的糊糊,往妹妹永英那邊輕輕推了推,碗底沉著的幾根發黑的野菜梗子清晰可見。
姬永海似乎對姐姐們投來的目光和永英的嘟囔渾然不覺。
他吃完碗裡最後一塊香甜軟糯的南瓜,意猶未儘地舔了舔沾著糊糊的嘴唇。
把空碗往昊文蘭麵前一推,聲音清脆響亮,帶著理所當然的索取:
“娘!我還要!沒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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