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厚重的木門在身後合攏，隔絕了那個冰冷迫人的空間。江浸月靠在冰涼的大理石牆壁上，幾乎虛脫。走廊空曠而寂靜，隻有她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掌心似乎還殘留著那支鉑金鋼筆冰冷的觸感，以及簽下名字時，筆尖劃破紙張、也仿佛劃破她未來十年的沉重感。
“江小姐？”周嶼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依舊專業而疏離，“電梯在這邊。殷總吩咐，我會協助您處理後續的交接事宜。周一上午九點，寰宇的接收團隊會準時抵達您的工作室。”
江浸月緩緩直起身，點了點頭，沒有言語。她跟著周嶼走向電梯，每一步都感覺像是踩在雲端，又像是拖著無形的鐐銬。
電梯下行時，冰冷的失重感再次襲來。她看著鏡麵轎廂中自己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努力將翻湧的情緒壓回心底。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
回到地麵，走出寰宇大廈，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包裡的手機正在瘋狂震動，不用看也知道是沈硯他們。她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月姐！怎麼樣了？寰宇雲那邊……”沈硯的聲音焦急萬分。
“解決了。”江浸月打斷他，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有些意外，“服務器續費會立刻到賬，房東那邊也不會再催租。通知大家，一切照常，周一……正常上班。”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爆發出難以置信的歡呼和七嘴八舌的追問。江浸月沒有解釋細節，隻簡單道：“回去再說。”便掛了電話。
她攔了一輛出租車，報出工作室的地址。車窗外的城市飛速倒退，繁華依舊，卻仿佛與她隔了一層透明的屏障。她閉上眼，腦海裡反複回響著那句“江浸月，以後你是我的了”，以及那份協議上密密麻麻的條款。十年。排他。絕對控製。天價違約金。每一個詞都像一根冰冷的針，紮在她心上。
回到工作室，迎接她的是團隊劫後餘生般的狂喜和無數疑問。
“月姐！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能行！”“寰宇真的投資我們了？太好了！”“條件怎麼樣？他們投了多少？”
江浸月看著一張張興奮而期待的臉，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無法此刻就告訴他們，他們用夢想和心血澆灌的“星火”，已經不再完全屬於他們；她無法說出那份苛刻的、幾乎斷送所有人未來其他可能性的協議。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儘量讓語氣聽起來積極：“是的，寰宇決定投資我們。資金問題解決了，服務器和房租都會立刻恢複。具體細節……等我整理一下，周一開會和大家詳細說。現在，大家先把手頭的工作穩住，尤其是《星耀》的進度。”
她需要時間消化，也需要思考如何以一種儘可能不打擊士氣的方式，告訴他們部分真相。
團隊成員們沉浸在危機解除的喜悅中，並未察覺她笑容下的沉重，紛紛興奮地回到崗位。隻有沈硯，敏銳地注意到了她眼底深處的一絲疲憊和晦暗，但他沒有多問，隻是擔憂地看了她一眼。
江浸月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外麵的歡呼聲被隔絕，她終於卸下強撐的鎮定，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桌麵上，還放著《星耀》的概念圖，那個她傾注了無數心血構建的世界，如今卻成了換取這份“賣身契”的籌碼。
她打開電腦，屏幕亮起，映出她蒼白的臉。郵箱裡已經躺著一封新郵件，來自周嶼。標題是《寰宇集團與星火動畫交接事宜及初步工作安排》。
郵件內容條理清晰，公事公辦，列出了周一接收團隊的成員名單、需要即刻提交的團隊完整人事檔案、財務現狀詳細報告、所有項目尤其是《星耀》）的完整進度規劃和時間節點要求……事無巨細，效率高得令人窒息。
郵件的最後一句寫著：“殷總吩咐，《星耀》項目的後續開發，需嚴格遵循寰宇製定的新流程與規範。原定於下月的創意評審會提前至本周三上午十點，於寰宇58層第一會議室舉行，請您及核心主創人員準時出席。會議將由殷總親自主持。”
新的規範？提前評審？親自主持？這一切都在明確地告訴她：易主之後，規則已變。她和她團隊的心血，從此將按照殷夜沉的意誌運轉。
她靠在椅背上，感覺前所未有的疲憊，但一種不肯屈服的倔強也在心底慢慢滋生。她簽下了協議，交出了主導權，但並不代表她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理念和底線。
這場博弈，才剛剛開始。她身處絕對的弱勢，但為了守護團隊和那份最初的夢想，她必須找到在鐐銬下起舞的方式。
與此同時，寰宇大廈58層。殷夜沉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的城市。周嶼安靜地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彙報著：“江小姐已經離開。郵件已發送。接收團隊已組建完畢。”
“嗯。”殷夜沉淡淡應了一聲，目光依舊落在窗外。
“殷總，”周嶼略微遲疑了一下，“您似乎對這家小工作室……格外關注。”他注意到老板不僅快速看完了技術報告，甚至親自審核並微調了那份協議的具體條款，這並非他處理此類投資的常態。
殷夜沉沒有回頭，唇角卻微微揚起一個難以捉摸的弧度，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塊古董腕表的表盤。
“一顆被泥沙暫時掩埋的珍珠，需要被擦拭乾淨，牢牢握在手中，才能展現它真正的價值。”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玩味，“而打磨的過程，本身就很有趣，不是嗎？”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周嶼：“確保交接順利。尤其是那個《星耀》項目，我看過初版設定，很有潛力，但方向需要調整，更符合寰宇的整體戰略。”
“是，殷總。”
“另外，”殷夜沉像是想起什麼，補充道，“讓宋薇薇也加入接收團隊。她之前處理過類似的文化資產整合，有經驗。”
周嶼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但立刻點頭：“明白。”
殷夜沉揮了揮手，周嶼無聲退下。
辦公室重歸寂靜。殷夜沉走回辦公桌，拿起那份簽有“江浸月”名字的協議，目光再次掠過那個名字。
一場精心布局的遊戲，已經拉開序幕。而他，永遠是掌控節奏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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