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後的世界,被分割成了兩個相鄰的、充斥著冰冷儀器和消毒水氣味的icu空間。
陸珩先醒了過來。麻藥退去後,腹部巨大的、被生生切去一部分器官的創口,帶來了難以忍受的劇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傷處,冷汗瞬間就能浸透病號服。但他隻是死死咬著牙,悶哼都極少發出,所有的意誌力都集中在了一件事上——
“她……怎麼樣?”他的聲音因為虛弱和疼痛而斷斷續續,沙啞得幾乎聽不清,但那雙剛剛恢複些許清明的眼睛,卻帶著一種執拗到極致的急切,死死盯住負責監護他的醫生。
“陸先生,您剛做完大手術,需要靜養,不能激動……”醫生試圖安撫。
“告訴我!她怎麼樣了?!”陸珩猛地試圖起身,卻被腹部的劇痛和身上的管線強行按了回去,他粗重地喘息著,眼底瞬間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那眼神幾乎要吃人。
醫生被他的樣子嚇到,隻得快速回答:“林小姐的手術……技術上成功了,移植肝已經植入並恢複了血流。但是……她的情況依然非常危重,多器官功能還未恢複,現在正在隔壁icu嚴密監護。”
成功了……肝植入成功了……
這個消息像一劑強效的止痛藥,瞬間壓過了陸珩身體上所有的疼痛,帶來一種近乎虛脫的狂喜和reief。他還想再問細節,但身體的極度虛弱和麻醉的後續效應讓他意識再次模糊,沉沉睡去。在陷入黑暗前,他隻有一個念頭:他的一部分,在她身體裡……活下來了。
而隔壁的icu,氣氛則遠沒有這麼“樂觀”。
林晚的術後監護,堪稱一場與死神進行的、分秒必爭的拉鋸戰。移植肝的初步存活隻是第一步,如同在狂風暴雨的海麵上,剛剛放下了一艘脆弱的小艇,更大的風浪還在後麵。
最凶險的排異反應,在術後第二天淩晨,如同蟄伏的惡魔,驟然露出了獠牙。
她的體溫毫無預兆地開始飆升,短時間內突破了四十度,伴隨著劇烈的寒戰,整個人在病床上不受控製地抽搐。監護儀上,心率狂飆,血壓卻像坐過山車一樣驟降,血氧飽和度再次跌入危險區間。
“急性排異反應!超級排異!”值班醫生臉色大變,立刻啟動應急方案。
大劑量的免疫抑製劑被快速推入她的血管,試圖壓製她體內免疫係統對這塊“外來物”的瘋狂攻擊。激素衝擊療法緊隨其後。但林晚的身體太虛弱了,這些強力藥物本身就像雙刃劍,在抑製排異的同時,也進一步摧殘著她本就瀕臨崩潰的器官功能。
她的腎臟首先發出了警報,尿量急劇減少,意味著急性腎衰竭加重。肺部出現了新的浸潤陰影,呼吸機參數需要不斷上調才能維持基本的氧合。凝血功能再次紊亂,引流管裡開始出現不祥的血性液體……
整個醫療團隊圍繞著她的病床,忙得腳不沾地。調整用藥,進行持續的血液淨化crrt)以替代腎臟功能、清除炎症因子,輸注各種血製品和凝血因子維持內環境穩定……每一項操作都像是在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劉主任幾乎住在了醫院,眼窩深陷,胡子拉碴。他盯著監護儀上那些令人心驚肉跳的數據,眉頭從未舒展過。這場戰鬥,比他做過的任何一台手術都要艱難。他們是在用最先進的醫學手段,強行吊住一盞油儘燈枯的殘燈,與天地爭奪那一點點可能存在的生機。
陸珩在短暫的清醒間隙,從醫生和護士凝重的表情、匆忙的腳步中,隱約感知到了隔壁的險情。他無法起身,無法親眼去看,隻能躺在病床上,聽著隱約傳來的儀器警報聲,感受著那如同實質般蔓延過來的恐慌和絕望。
他剛剛因為手術成功而燃起的一點微光,再次被這突如其來的危機撲滅。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比他自己躺在手術台上時更甚百倍。
他給他的肝,難道……最終帶給她的,是更快的死亡嗎?
這種可能性帶來的痛苦,遠遠超過了身體上的創痛。他閉上眼,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的肉裡,滲出血絲。
他第一次如此虔誠地,向所有他知道或不知道的神明祈禱。
祈禱她活下去。
祈禱他的罪孽,不要由她來承擔最終的代價。
在藥物的作用下,林晚的意識始終沉淪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混亂的痛苦之中。她感覺不到具體的臟器,隻覺得全身都在被烈火灼燒,被無數細針穿刺,被無形的力量撕扯。偶爾,在那極致的痛苦間隙,會有一個模糊的、帶著血腥氣的懷抱的記憶碎片閃過,伴隨著一句嘶啞的“活下去……等我……”,像一根極其細微卻堅韌的絲線,在她即將徹底沉淪時,又將她從那黑暗的深淵邊緣,極其微弱地……拉扯回來一點。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但那一點點的牽引,讓她在無意識的掙紮中,生出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本能的反抗。
她不想……就這麼放棄。
儘管,希望依舊渺茫得如同狂風中的殘燭。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酷寒。他們都在各自的煉獄裡,為了一個或許根本不存在的明天,苦苦掙紮。
第三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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