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生了鏽的齒輪,緩慢而滯澀地向前挪動。
林晚成了一個完美的、沉默的病人。她準時服藥,吞咽的動作機械而精準;她攝入足夠的食物,儘管味同嚼蠟;她偶爾在林曉近乎哀求的催促下,在黃昏時分下樓,在小區花圃旁坐上一會兒,目光虛浮地落在某個不確定的遠方,對周遭的一切漠不關心。
她的生命體征平穩,複查指標在藥物的強製乾預下,勉強維持在安全線附近徘徊。劉主任每次通話向陸珩彙報時,語氣都帶著一種職業性的謹慎的樂觀,但總會遲疑地補充一句:“……隻是,林小姐的意誌似乎很消沉,這對長期康複非常不利。”
陸珩聽著,沉默地掛斷電話。他知道,那不僅僅是“消沉”。那是一種心死的寂靜。
他不再酗酒,但辦公室休息間的酒櫃裡,總少不了一瓶開了封的威士忌。他用高強度的工作填滿所有時間,像個永不疲倦的機器,試圖用身體的疲憊來掩蓋靈魂深處那片無法愈合的潰爛。腹部的舊傷在陰雨天會隱隱作痛,仿佛在提醒他那段糾纏著愛恨、由他親手開啟的孽緣。
他不再監聽,也不再派人近距離盯梢。他怕聽到她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怕看到她那如同提線木偶般的身影。他給予了她物理上的“遠離”,儘管他知道,心理上那座他建立的牢獄,她從未走出。
這天下午,林曉學校有重要的活動無法請假,反複叮囑林晚記得吃藥後,才憂心忡忡地離開。
公寓裡隻剩下林晚一個人。
絕對的寂靜包裹著她。她坐在客廳的角落,那個她慣常呆著的位置,沒有開燈,室內光線昏暗。她的目光漫無目的地移動,最後,落在了客廳牆壁上那麵裝飾用的橢圓形鏡子上。
鏡子邊緣是複古的銅色雕花,曾經是林曉覺得好看買回來的。林晚很少照鏡子,或者說,她有意無意地回避著看到鏡中的自己。
但此刻,一種莫名的力量驅使著她,她緩緩站起身,走向那麵鏡子。
鏡麵映出一個人影。
蒼白,瘦削,寬大的家居服空蕩蕩地掛在身上,更顯得形銷骨立。長發隨意披散著,襯得那張臉愈發小了,也愈發沒有血色。最令人心驚的是那雙眼睛,大而空洞,裡麵什麼都沒有,像兩口乾涸的深井,映不出絲毫光亮。
這是誰?
林晚看著鏡中的影像,感到一種強烈的陌生感。
這具身體,靠著昂貴的藥物和移植來的器官維持著運轉。這顆心,卻早已千瘡百孔,麻木不仁。她活著,像一座移動的墓碑,銘刻著過去的傷痛和現在的虛無。
陸珩的臉,帶著痛苦和偏執,突然闖入腦海。他那句“你是不是連我給你的這條命,都不想要了?”再次尖銳地響起。
這條命……
她抬起手,指尖輕輕觸碰到冰涼的鏡麵,沿著鏡中影像的輪廓緩緩移動。額頭,眉眼,鼻梁,嘴唇,下頜……這五官,依稀還能看出過去的影子,那個會笑、會期待、眼睛裡有著星光的林晚的影子。
可現在,隻剩下一個蒼白的、空洞的軀殼。
是被誰,一點一點,剝奪了內在的一切,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恨意嗎?或許曾經有過。但現在,連恨都顯得太過費力。她隻是覺得無儘的疲憊和……無意義。
鏡中的影像,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她的存在。
活著,成了最沉重的負擔。
她的指尖停留在鏡中影像心臟的位置。那裡,跳動著的是另一個人的一部分,是陸珩強行將她與這個世界、與他捆綁在一起的證明。
一種強烈的、想要打破什麼的衝動,毫無預兆地湧了上來。
她猛地收回手,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牆角那個蒙塵的畫架旁,用來固定畫紙的一根沉重的黃銅尺。
她走過去,拿起那根銅尺。冰涼的觸感從掌心傳來。
她重新站回鏡子前,看著鏡中那個陌生而蒼白的自己,看著那雙死寂的眼睛。
然後,她舉起了銅尺,用儘全身力氣,朝著鏡中的影像,狠狠砸了下去!
“嘩啦——!”
刺耳尖銳的碎裂聲,猛地炸開,打破了公寓裡死水般的寂靜!
鏡麵以她擊中的點為中心,瞬間布滿了無數裂痕,像一張巨大的、扭曲的蜘蛛網。她的影像在破碎的鏡片中變得支離破碎,無數個碎片裡,映出無數個殘缺的、變形的、蒼白的臉。
碎片嘩啦啦地掉落了一些,剩下的大部分還頑固地嵌在鏡框裡,折射著昏暗的光線,光怪陸離。
林晚握著銅尺,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著。看著那破碎的鏡像,她心中並沒有感到宣泄的快意,也沒有恐懼,隻有一種更深沉的、無邊無際的空茫。
仿佛她砸碎的,不僅僅是鏡子,還有某種維係著她與這個世界最後一絲脆弱聯係的東西。
她鬆開手,銅尺“哐當”一聲掉在地板上。
她不再看那麵破碎的鏡子,轉身,步履有些虛浮地走回角落,重新蜷縮起來,將臉埋進膝蓋。
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舉動,從未發生。
隻有地板上散落的鏡片碎片和那麵布滿裂痕的鏡子,無聲地訴說著一場發生在寂靜裡的、微小而決絕的崩壞。
當林曉晚上回來,打開燈,看到滿地的狼藉和那麵破碎的鏡子時,嚇得失聲驚叫。她衝到角落,緊緊抱住姐姐,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沒事吧?”
林晚任由她抱著,沒有任何反應。
過了很久,在林曉幾乎要崩潰的追問下,她才極輕、極緩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
“沒事。”
“隻是……鏡子自己碎了。”
第五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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