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盤裡的那道劃痕,像一枚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其漣漪雖未在表麵激起太大波瀾,卻悄然改變了水底的生態。林晚依舊沉默,但周韻和林曉都能感覺到,那層包裹著她的堅冰,似乎從內部開始出現了一絲融化的跡象。她偶爾會在無人注意時,目光長時間地停留在沙盤上,仿佛那道簡單的直線蘊含著某種需要反複解讀的密碼。
然而,這片剛剛開始孕育一絲生機的脆弱土壤,並未能完全隔絕外界的風雨。陸珩的陰影,如同窗外這座城市永不消散的背景噪音,始終存在。
他不再像夜訪那次一樣突然出現,但他的存在感通過周韻每日例行的、簡潔到近乎苛刻的電話彙報,以及公寓樓下那些如同隱形哨兵般的安保人員,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來。林曉知道,她們的生活依然處於嚴密的監控之下,隻是這監控披上了一層“專業”和“關懷”的外衣。
這天下午,周韻接到了陸珩的直接電話。他很少直接聯係她,通常是通過助理傳達指令。電話那頭的男人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但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她最近怎麼樣?”
周韻走到陽台,確保自己的聲音不會被客廳聽見。“林小姐的情緒狀態比之前略有鬆動,出現了一些非語言的表達跡象,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但基礎依然非常脆弱,需要時間和穩定的環境。”
“具體。”陸珩的要求向來直接。
周韻略微遲疑,選擇性地透露了一些信息:“她開始對沙盤產生興趣,有過一次主動觸碰,並在沙子上留下了一道劃痕。這是她嘗試表達內心狀態的開端。”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陸珩的呼吸聲透過聽筒傳來,似乎比平時沉重了些許。“沙盤?”他的語氣裡聽不出是疑問還是陳述,“她劃了什麼?”
“隻是一道直線。”周韻回答,保持著專業性的客觀,“沒有具體形狀或含義,更像是一種界限的標示。”
“界限……”陸珩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聲音裡似乎帶上了一絲幾不可查的冷意,“她有沒有提到……任何人?”
周韻立刻明白了他的潛台詞。他關心的並非林晚內心的修複過程,而是這道“界限”是否與他有關,她的世界裡是否還在為他保留位置,哪怕是恨的位置。
“沒有。”周韻如實回答,“林小姐依舊沒有語言交流。所有的表達都是非語言的、象征性的。”
又是一陣令人壓抑的沉默。周韻幾乎能想象出陸珩在電話那頭蹙緊眉頭的樣子,他那強烈的控製欲和無法真正掌控林晚內心世界的挫敗感,正在無聲地角力。
“劉明翰那邊反饋,藥物調整後生理指標穩定。”陸珩轉移了話題,但語氣並未放鬆,“我要看到更快的進展。表達性治療可以繼續,但核心是確保她的‘穩定’。”他強調了這個詞,其含義不言而喻——他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活著的林晚,更是一個不會再次試圖“砸碎鏡子”的林晚,一個在他掌控範圍內的、安全的林晚。
“陸先生,”周韻的聲音依舊平和,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堅持,“心理創傷的修複無法急於求成,尤其對於林小姐這樣的情況。過度的壓力和外界的乾擾,可能會讓剛剛出現的積極跡象消退。她目前最需要的,是絕對的安全感和不被評判的空間。”
“安全感?”陸珩的聲音陡然帶上了一絲譏誚,儘管極其微弱,卻像冰錐一樣刺人,“我給她的還不夠多嗎?最好的醫療,最好的看護,遠離一切‘危險’。”他頓了頓,語氣恢複冷硬,“做好你分內的事,周女士。隨時向我彙報任何‘重要’的變化。”
電話被掛斷,忙音響起。周韻握著手機,在陽台微涼的風中站了一會兒,才緩緩吐出一口氣。與陸珩的每一次交流,都像在走鋼絲,需要在專業建議、林晚的利益和這位雇主強大的意誌之間尋找危險的平衡。
她回到客廳時,神色如常。林曉正陪著林晚坐在沙發上——這本身就是一個微小的進步,林晚最近偶爾願意離開角落,在沙發上坐一會兒,雖然依舊沉默。
林曉抬頭,用眼神詢問周韻。周韻微微搖頭,示意無事。
然而,敏感的林晚似乎還是察覺到了什麼。她原本有些放鬆地靠在沙發背上的身體,不易察覺地重新繃緊了一些,目光從窗外收回,再次變得空洞而遊離。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縮起來。
陸珩的陰影,甚至不需要他親自降臨,僅僅是一個電話帶來的無形壓力,就足以讓那剛剛探出觸角的靈魂,驚惶地縮回殼內。
傍晚,周韻在整理沙盤時,發現了一點異樣。
早上她離開時,沙盤裡隻有林晚劃下的那道直線,以及她自己在旁邊一格隨意擺放的一棵小樹模型和一顆藍色的玻璃珠代表水域),這是她為了維持沙盤的“活性”而非引導性所做的輕微調整。
但現在,那道直線的旁邊,多了一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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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微縮的、黑色的、造型抽象卻透著冷硬感的方形物體。像是……一棟大樓的模型,或者一塊棱角分明的巨石。
它被放在那裡,緊挨著那道劃痕,甚至有一部分壓在了劃痕的末端,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性的姿態。
周韻可以肯定,這不是她放的。林曉不會動沙盤。那麼,隻可能是林晚。
在她接聽陸珩電話之後,在她們都沒有注意到的某個時刻,林晚再次靠近了沙盤,並且留下了這個新的象征物。
周韻凝視著那個黑色的方形物體,它與周圍細膩的沙子和旁邊代表生機與流動的小樹、藍珠形成了鮮明的、近乎對峙的對比。
這道直線,是林晚內心的界限。
那麼這個突然出現的、黑色的、帶有壓迫感的物體,又象征著什麼?
是外界無法擺脫的壓力?是她內心無法驅散的恐懼?還是……那個始終籠罩著她、無處不在的,陸珩的陰影?
周韻沒有動那個黑色方塊,也沒有試圖去解讀。她隻是默默地看著,心中那份剛剛因林晚的微小進步而升起的欣慰,漸漸被一種更深沉的憂慮所取代。
修複的道路漫長而艱難,而來自源頭的壓力,卻從未停止。那道沙上的劃痕,能否真正守護住那片剛剛開始試圖複蘇的內心世界?還是終究會被那黑色的陰影所覆蓋?
夜色漸濃,公寓裡一片寂靜。隻有沙盤裡那道筆直的劃痕和它旁邊那個突兀的黑色方塊,在昏暗的光線下,無聲地訴說著一場發生在心靈深處的、看不見的攻防戰。
第六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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