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盤裡的黑色方塊像一顆落入靜湖的頑石,沉甸甸地壓在周韻的心頭。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林晚,發現她比之前更加沉默,偶爾投向沙盤的目光也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不再是純粹的空洞,更像是壓抑著某種無聲的對抗。
陸珩的電話之後,公寓裡的空氣仿佛又凝滯了幾分。連林曉都感覺到了那股無形的低氣壓,她儘量小心翼翼地說話做事,生怕驚擾了姐姐剛剛顯露的一絲生機。
天氣也配合著這沉悶的氛圍,連續幾日陰雨綿綿。濕漉漉的街道反射著昏黃的路燈,雨點敲打窗戶的聲音不絕於耳,將世界隔絕在一片朦朧的水汽之中。
這天夜裡,雨下得格外大,密集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幾乎掩蓋了其他一切聲音。林曉已經睡下,周韻在客廳裡值夜,就著落地燈柔和的光線閱讀一本心理學專著。林晚則早早蜷縮在角落,似乎已經入睡,呼吸輕淺得幾乎聽不見。
臨近午夜,一陣與風雨聲截然不同的、沉悶而規律的敲門聲,清晰地穿透雨幕,傳了進來。
周韻合上書,微微蹙眉。這個時間,會是誰?樓下的安保沒有提前通知,意味著來訪者要麼身份特殊,要麼……是不速之客。
她起身,走到門邊,沒有立刻開門,而是透過貓眼向外望去。
門外站著的人,讓她心頭一沉。
是陸珩。
他顯然是從雨中而來,深色的西裝外套肩頭被雨水洇濕成了更深的顏色,頭發也有些淩亂,幾縷濕發貼在飽滿的額前。他沒有打傘,就那樣站在樓道冷白的燈光下,周身散發著與這濕冷雨夜融為一體的寒氣和……一絲壓抑不住的、濃重的酒意。
他的眼神不像上次夜訪時那樣冷厲清明,而是帶著一種被酒精浸泡過的、渾濁而執拗的暗沉。他直直地盯著貓眼,仿佛能透過那小小的凸透鏡看到裡麵的人。
周韻遲疑了一下。她知道讓此刻狀態明顯不正常的陸珩進來絕非明智之舉,但以他的身份和性格,拒絕開門可能會引發更不可控的後果。
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
門外的冷濕空氣混雜著淡淡的酒氣和陸珩身上慣有的、冷冽的木質香調,瞬間湧入溫暖的客廳。
“陸先生。”周韻擋在門口,聲音保持著一貫的平穩,“這麼晚了,您有什麼事?”
陸珩的目光越過她,直接投向客廳內部,精準地落在那個蜷縮在昏暗角落的身影上。他的瞳孔微微收縮,喉結滾動了一下。
“我來看她。”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加沙啞,帶著酒精侵蝕後的粗糲感,語氣是一種不容置疑的陳述。
“林小姐已經休息了。”周韻沒有讓開,試圖做最後的努力,“而且現在時間不合適,可能會打擾到她。”
“讓開。”陸珩的聲音沉了下去,那雙被酒意熏染的眼睛裡透出慣有的、令人心悸的威壓。他沒有提高音量,但那兩個字卻帶著千鈞之力。
周韻知道,阻攔是徒勞的。她沉默地側身,讓開了通路。
陸珩邁步走了進來,帶著一身室外的寒氣和濕意。他沒有換鞋,鋥亮的皮鞋在地板上留下淡淡的水漬印記,一步步走向那個角落。
周韻關上門,沒有跟過去,而是站在原地,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如同進入戒備狀態的哨兵。她緊緊盯著陸珩的背影,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任何情況。
陸珩在距離林晚幾步遠的地方停住。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濃重的陰影,完全籠罩了蜷縮著的她。他就那樣站著,低頭凝視著那團身影,一言不發。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窗外嘩啦啦的雨聲,持續不斷地敲打著寂靜。
角落裡的林晚,似乎被這突兀的、帶著強烈存在感的凝視驚擾了。她原本輕淺的呼吸變得略微急促,蜷縮的身體不易察覺地繃緊,像一隻感受到威脅的小獸。
陸珩看到了她細微的反應。他緩緩地、幾乎是有些踉蹌地蹲下身,試圖與她的視線平齊。濃重的酒氣隨著他的動作彌漫開來。
“林晚。”他叫她的名字,聲音低啞,帶著一種複雜難辨的情緒,像是壓抑許久的思念,又像是無法宣泄的痛苦,更多的,是一種固執的、不肯放手的執念。
林晚沒有動,將臉埋得更深。
“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我?”陸珩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類似於受傷的戾氣,“連我給你的命,你都不要……現在,連看我一眼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