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終於流儘了,像一場席卷一切的暴雨驟然停歇,隻留下滿目瘡痍的泥濘和深入骨髓的疲憊。林晚維持著額頭抵住膝蓋的姿勢,身體的顫抖漸漸平息,但那不是恢複平靜,而是耗儘了所有能量後的虛脫,如同被衝上沙灘的溺水者,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已失去。
眼眶是乾澀而灼痛的,臉頰上淚痕縱橫,皮膚因為淚水的浸泡和摩擦而緊繃、發紅。膝蓋處的布料被淚水徹底浸透,濕冷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種不舒服的、卻異常真實的觸感。這種不適,與她內心那龐大而模糊的痛苦不同,它是具體的,局部的,可以被清晰感知的。她幾乎是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了這臉頰的緊繃和膝蓋的濕冷之上,仿佛這兩個小小的生理感受,是她從剛才那場記憶洪流的滅頂之災中,唯一能抓住的、賴以確定自身存在的浮木。
鼻腔裡還殘留著哭泣後的堵塞感,以及淚水鹹澀的味道。口中那口茶的微甘和記憶中麥乳精的焦甜早已消散,隻剩下一種空洞的、帶著鐵鏽味的苦澀。胃部的絞痛緩和了,但一種深沉的、仿佛被掏空般的虛弱感彌漫開來。
她不敢動,不敢抬頭,甚至不敢去回想剛才那洶湧而至的記憶碎片。那捧著麥乳精的溫暖觸感,那驅散寒意的甜香,那溫柔的聲音……這些感覺越是清晰,此刻的荒涼與冰冷就越是刺骨。那不僅僅是對比,那是一種活生生的剝離,仿佛有人將她靈魂中僅存的一點暖色硬生生剜走了,隻留下一個鮮血淋漓、空洞劇痛的傷口。
周韻依舊背對著她,站在窗邊,像一個沉默的哨兵,守護著這片剛剛經曆過情感地震的廢墟。她沒有催促,沒有詢問,甚至沒有弄出任何一點聲響。她的背影在燈光下投下長長的影子,那穩定感仿佛在無聲地告訴林晚:你可以儘情崩潰,時間在這裡是靜止的,我會等到你準備好。
地毯上,那攤潑灑出的茶漬邊緣已經開始乾涸,顏色由深變淺,留下一個不規則的、如同抽象地圖般的印記。而茶幾上那杯新茶,熱氣也幾乎散儘,杯壁想必已經變得和室溫一樣微涼。
一切都安靜下來。掛鐘的滴答聲重新變得清晰,一下,又一下,規律地敲打著寂靜。
在這極致的安靜與虛脫中,林晚的感官,如同被淚水洗滌過一般,變得異常敏銳,卻又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脆弱。她能聽到自己心臟緩慢而沉重的搏動,能感覺到血液在血管裡疲憊的流淌,能聞到空氣中殘留的、淡淡的茶香、淚水的鹹腥,以及地毯受潮後散發出的、微弱的纖維氣味。
她的意識,像一片羽毛,在這片由各種細微感官信息構成的、平靜而破碎的平麵上輕輕飄蕩。沒有思考,沒有判斷,隻是被動地接收著。
然後,一種極其微弱、幾乎被忽略的感覺,從她緊貼膝蓋的臉頰處傳來。
不是濕冷,而是一種……乾燥後產生的、微微的緊繃感。是淚痕開始乾涸的跡象。
這感覺如此細微,卻像一道微光,穿透了她渾噩的意識。
乾涸。
意味著過程。意味著變化。意味著即使是如此洶湧的淚水,如此深刻的痛苦,也終將留下痕跡,然後……慢慢變乾。
這個認知,不帶任何情感色彩,隻是一個關於物理世界的客觀事實,卻莫名地帶來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安撫。
她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動了一下脖頸。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帶來的僵硬和酸痛,如同潮水般湧來,讓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帶著痛楚的吸氣聲。
這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窗邊的周韻,肩膀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但她依然沒有轉身。
林晚嘗試著,一點一點地,抬起了頭。
動作緩慢得如同電影裡的慢鏡頭,每一個微小的角度變化,都伴隨著頸椎骨骼發出的細微“嘎吱”聲。長時間壓迫導致的眩暈感瞬間襲來,眼前泛起一片黑暈,夾雜著金色的光點。她不得不停下來,閉著眼,等待這陣眩暈過去。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視野逐漸變得清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地毯上那攤已經半乾的茶漬,像一個沉默的紀念碑,記錄著剛才的失控。然後,是滾落在一旁、杯底朝天的空茶杯。再然後,是茶幾上那杯不再冒熱氣的新茶。
她的目光,最後落在了自己膝頭那片被淚水浸透、顏色變深的布料上。
淚痕的邊界,在布料纖維上清晰可見,如同潮水退去後留下的水線。
她看著那清晰的邊界,看著那片濕潤與乾燥的交界處,內心一片空茫。
周韻在這時,終於轉過了身。她的動作很輕,沒有驚擾這片脆弱的寧靜。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林晚身上,看到了她抬起的、布滿淚痕和疲憊的臉,看到了她空洞卻不再完全封閉的眼神。
周韻沒有說話,隻是走向廚房。她拿了一塊乾淨的、柔軟的白色毛巾,用溫水浸濕後,輕輕擰乾。然後,她走到林晚麵前,但沒有靠得太近,保持著一段尊重她空間的距離。
她將那塊溫熱的濕毛巾,輕輕地、遞到了林晚低垂的、放在膝上的手邊。
毛巾散發著溫熱的水汽,柔軟的纖維觸碰到林晚冰涼的手指。
這是一個無聲的提議。一個關於清潔、關於撫慰、關於重新開始的、最樸素不過的提議。
林晚的目光,從膝頭的淚痕,移到了手邊那塊白色的、溫熱的毛巾上。
她沒有立刻去接。
隻是看著。
看著那乾淨的白色,與自己手上、膝上、臉上的狼狽,形成的鮮明對比。
看著那溫熱的蒸汽,如何在她冰涼的手指周圍,形成一小片微弱的、溫暖的水汽場。
過了許久,也許隻是一分鐘,也許是漫長的好幾分鐘。
林晚那隻一直虛軟無力地放在膝上的手,極其緩慢地、動了動食指,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那塊溫熱的毛巾。
柔軟的,溫暖的,潮濕的。
與淚水的冰冷鹹澀,截然不同。
第一百一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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