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塊浸了墨的鮫綃，輕輕罩住琳琅王朝的京城。靈衰之世的夜總是格外靜，連街邊的打更聲都透著股小心翼翼的輕，唯有將軍府內院的東廂房，還亮著暖黃的燭火，像暗夜裡攏著的一捧星光。
房間裡燃著淡淡的檀香，混著白靈特意熏的桂花露，氣息清軟得能裹住人心。梳妝台上擺著麵菱花鏡，鏡邊放著支銀質發簪，簪頭雕著隻蜷縮的小狐狸——是白靈從妖族帶來的舊物，每次看到，都能想起家鄉的竹林。而窗邊的軟榻上，白靈正抱著葉夕瑤，身上蓋著件繡滿纏枝蓮的薄毯，毯角垂著的流蘇，隨著她輕輕晃動的動作，在燭火下晃出細碎的光影。
小丫頭今天有些不安穩。傍晚時喝了小半碗米漿，沒過多久就開始哼哼，小身子扭來扭去，耳廓邊還隱隱冒出了點雪白的絨毛——那是體內妖力躁動的跡象。張嬤嬤想抱她哄，可她卻攥著白靈的衣角不肯撒手，小腦袋往白靈懷裡蹭，像是隻有在母親身邊才能安心。
“瑤瑤乖，娘在呢。”白靈低頭，用臉頰輕輕蹭了蹭女兒的額頭，指尖掠過她耳廓邊的絨毛。那絨毛細軟得像初春的柳絮，是天狐血脈最直接的顯露，此刻卻因為妖力不穩，微微發著顫。她能清晰地感應到，女兒體內那股暖融融的妖力，正像條不安分的小溪，在經脈裡繞來繞去，偶爾還會撞到靈力和魔氣的邊界，引得葉夕瑤皺起小眉頭。
白靈輕輕調整了姿勢，讓葉夕瑤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懷裡。她穿著件月白色的寢衣，衣料是用妖族特有的鮫綃織的，摸起來滑軟得像雲朵，貼在葉夕瑤身上，能透過布料傳遞淡淡的暖意。她抬起右手，指尖凝起一絲極淡的金色光暈——那是她自身的天狐妖力，純淨又溫和，像春日裡融化的雪水，不會對葉夕瑤嬌嫩的經脈造成負擔。
金色光暈落在夕瑤的後背，順著她的脊椎輕輕遊走。白靈的動作極慢，眼神專注得像在雕琢稀世珍寶，每走一寸，都要停下來感應葉夕瑤的反應。當光暈走到葉夕瑤的腰腹處時，她明顯感覺到女兒體內的妖力頓了頓，不再像之前那樣亂撞，反而順著這股外來的妖力，慢慢繞成了個小小的圈。
“瑤瑤不怕，跟著娘的氣息走。”白靈的聲音放得比棉絮還軟，嘴唇湊在葉夕瑤的耳邊，吐氣如蘭，“就像……就像跟著娘走家鄉的竹林，慢慢走，彆著急。”
她說著，輕輕哼起了支小調。調子沒有固定的歌詞，隻有細碎的音節，像山澗的流水碰著石頭，又像清晨的雀兒在竹林裡叫，帶著股妖族特有的清靈。這是她小時候，母親教她的安神調，每次她妖力不穩時，母親就會抱著她哼這首歌，沒過多久，她就能平靜下來。如今，她把這支調，唱給了自己的女兒。
葉夕瑤的小腦袋靠在白靈的胸口，能清晰地聽到母親的心跳聲——沉穩又溫暖，像她在娘胎裡時聽到的那樣。母親的歌聲裹著淡淡的妖力，順著她的耳朵鑽進去，慢慢淌進經脈裡，跟那股躁動的妖力纏在一起。她不再扭來扭去，小眼睛慢慢閉上，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淺淺的陰影，隻有小手指還攥著白靈的寢衣衣角，攥得緊緊的，像是怕母親離開。
白靈一邊哼著調，一邊輕輕拍著葉夕瑤的後背，掌心的金色光暈始終沒斷。她能感覺到，女兒體內的三股力量，此刻正慢慢趨於平和——靈力像被春風吹軟的溪水，妖力跟著她的調子慢慢轉圈，連最內斂的魔氣，也安靜地待在丹田深處，不再冒頭。唯有耳廓邊的絨毛，還微微翹著，像兩片小小的雪花，透著股可愛的倔強。
“夫人，小姐好些了嗎？”門外傳來張嬤嬤的聲音，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她煮了碗溫溫的蓮子羹，想著小姐要是醒著，能喂她兩口，又怕打擾到夫人哄小姐，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敢出聲。
“好多了，嬤嬤進來吧。”白靈的聲音沒停，隻是調子放得更輕了些。
張嬤嬤推門進來，手裡端著個白瓷碗，碗裡的蓮子羹還冒著淡淡的熱氣，飄著股清甜的香氣。她輕手輕腳地走到軟榻邊，把碗放在旁邊的小幾上，低頭看著葉夕瑤，眼神裡滿是疼惜：“小姐今天是累著了，下午跟著三少爺看麻雀，眼睛都沒眨幾下，許是耗了精神。”
白靈輕輕點了點頭，視線始終沒離開女兒的臉。她知道，葉夕瑤的不安穩，不隻是累了，更是因為靈衰之世的靈氣太稀薄，她體內的三股力量得不到足夠的滋養，才容易躁動。若是在妖族的竹林裡，靈氣充沛，天狐的血脈能自然生長，哪用得著這樣小心翼翼地安撫？
想到這裡，白靈的心裡輕輕歎了口氣。她為了葉天宇，為了這個家，離開了妖族，也斷了跟魔族的聯係。她不後悔，隻是偶爾會擔心——擔心自己給不了葉夕瑤最好的成長環境，擔心女兒的體質會引來麻煩，擔心有一天，妖族或魔族的人找來，會打破這份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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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份擔心，很快就被懷裡的溫度驅散了。葉夕瑤在她懷裡動了動，小嘴巴微微張著，吐出個軟軟的音節：“娘，暖。”
白靈的心瞬間軟了，低頭在女兒的額頭上親了親，聲音裡滿是溫柔：“嗯，娘在，暖。”她的指尖輕輕拂過葉夕瑤耳廓邊的絨毛，那絨毛像是有感應似的，慢慢收了回去，隻留下點淡淡的金色光暈，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這時，門外又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是葉辰瑾和葉沐風。他們剛從書房回來，聽說妹妹不舒服，特意過來看看。葉辰瑾手裡拿著本古籍，是從府裡的藏書樓找的，上麵記載著些妖族安神的法子；葉沐風則提著個小藥箱，裡麵放著剛煉製的凝神散，怕葉夕瑤夜裡再鬨。
“母親，妹妹怎麼樣了？”葉辰瑾走到軟榻邊，聲音放得極輕，生怕吵醒葉夕瑤。他低頭看著妹妹熟睡的臉龐，眼神裡少了平日的沉穩，多了幾分少年的柔和。
“好多了，剛哼著調子，她就睡著了。”白靈笑了笑，示意他們不用著急，“你們也累了，早點回房歇著吧，這裡有我和嬤嬤在。”
葉沐風把藥箱放在小幾上，打開看了看，裡麵的凝神散裝在個玉瓶裡，泛著淡淡的綠色：“母親，這是凝神散，要是妹妹夜裡再不安穩，您就給她聞一點，能安神。”說著，他還不忘掖了掖葉夕瑤身上的薄毯，動作細致得像個小大人。
“知道了，你們有心了。”白靈看著兩個兒子，心裡滿是暖意。她的孩子們，都這麼疼夕瑤，有他們在，夕瑤一定能平安長大。
葉辰瑾和葉沐風又看了會兒妹妹，才輕輕帶上門離開。房間裡又恢複了安靜，隻有白靈的歌聲還在輕輕飄著，混著燭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像首溫柔的搖籃曲。
白靈抱著葉夕瑤，慢慢起身走到窗邊。窗外的月光很亮，像層薄薄的銀紗，灑在院子裡的老梅枝上，枝椏上的嫩芽還在慢慢長，透著股頑強的生機。她抬頭看著月亮，想起妖族家鄉的月亮——比這裡的更圓，更亮，竹林裡的狐狸們會在月光下跳舞，歌聲能傳到很遠的地方。
“瑤瑤，”她輕聲說，聲音裡滿是鄭重，“娘不知道以後會遇到什麼，也不知道能不能護你一輩子。可娘會儘力，用娘的命，護著你，讓你像家鄉的小狐狸一樣，開開心心地長大，不用怕風，不用怕雨。”
懷裡的小奶包像是聽懂了，小腦袋往她懷裡又蹭了蹭，呼吸變得更均勻了。白靈低頭看著她，嘴角彎起溫柔的弧度，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歌聲又輕了些，像月光一樣，裹著她的寶貝女兒，慢慢融進這安靜的夜裡。
燭火慢慢燃著，檀香和桂花露的氣息還在飄著，天狐母親的歌聲，像層柔軟的殼，護著懷裡的小寶貝，在這靈衰之世裡，築起了一個溫暖又安穩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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