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如同羞怯的訪客,遲遲不肯將光芒完全灑向這片飽經創傷的土地。灰白的天光下,撤離的隊伍再次啟程,沉默地穿梭在冰原的裂穀與殘丘之間。昨夜的插曲像一根無形的刺,紮在每個人心頭,讓原本就緊繃的神經更加脆弱。
淩清雪依舊走在最前,她的神識如同最精密的探針,不僅掃描著可見的危險,更感知著空間中那些細微的、因大戰而留下的法則漣漪與不穩定節點。她發現,越是遠離魔淵核心,空間結構反而顯得越發脆弱,一些地方甚至出現了細微的空間褶皺,仿佛隨時會撕裂開來。這絕非自然現象,很可能是魔門崩塌時,其蘊含的龐大能量與混沌之心的終極碰撞,對這片區域的時空結構造成了難以逆轉的損傷。
“傳令,避開所有能量異常區域,寧可繞遠。”淩清雪清冷的聲音在幾位領隊長老識海中響起。命令被迅速執行,隊伍的行進路線變得更加曲折,速度也受到了一些影響。
日頭漸高,溫度卻並未提升多少。冰原反射著慘白的光,刺得人眼睛發疼。隊伍中咳嗽的聲音更多了,一些傷勢過重的修士開始發起了低燒,意識模糊地囈語著戰友的名字或家鄉的風景。有限的丹藥優先供給傷勢最重和維持隊伍運轉的關鍵人物,更多的人隻能依靠自身修為硬抗。
蘇婉清將水囊中最後一點清水喂給一名發著高燒、嘴唇乾裂的年輕女修,看著她昏睡過去,眉頭緊鎖。她自己的靈力也所剩無幾,胸口那枚戒指依舊冰涼,沒有任何回應。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開始嘗試運轉九天太清宮的基礎心法,哪怕隻能恢複一絲靈力,也是好的。
王胖子默不作聲地將自己的乾糧分了一半給旁邊一個斷了手臂、臉色灰敗的妖族戰士。那戰士看了他一眼,喉嚨動了動,最終隻是低聲道了句謝,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小狸從蘇婉清肩頭跳下,小巧的鼻子在空氣中輕輕嗅著,忽然,她快速跑到一片看似普通的冰壁前,用爪子扒拉了幾下,竟刨出了一株散發著微弱熒光的、形似雪蓮的植物。她叼著這株“冰髓蘭”跑回蘇婉清腳邊,仰頭看著她。
“冰髓蘭?有微弱的冰屬性靈力,能稍微鎮定神魂,緩解寒毒。”一位見識廣博的老修士辨認出來,有些驚訝地看了小狸一眼。這種靈植在永夜冰原也極為罕見,且善於隱匿自身靈氣,沒想到這隻九尾天狐竟能輕易找到。
蘇婉清接過冰髓蘭,小心地將其分成幾份,遞給周圍幾個狀態最差的傷員。雖然杯水車薪,但這份雪中送炭的溫暖,還是讓接收到的人眼中泛起一絲微光。
淩清雪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冰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葉塵的這隻靈寵,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不凡。而蘇婉清的表現,也讓她看到了一絲在廢墟中萌芽的韌性。
……
就在聯軍殘部於北域艱難跋涉之時,靈界各方勢力已然風起雲湧,暗流變成了明麵上的波濤。
九天太清宮,山門之外。
往日的仙家聖地,此刻卻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悲慟與隱隱的不安之中。宮門處的白玉廣場上,聚集了無數身穿縞素的弟子,人人麵帶悲戚。更遠處,一些其他宗門前來“吊唁”或是“探聽消息”的使者絡繹不絕,他們的飛舟、坐騎停留在山門外的雲海之中,並未輕易靠近,但那一道道或明或暗掃視過來的神念,卻帶著各種複雜的情緒——同情、惋惜、審視,甚至……貪婪。
“聽說淩師叔祖他們快回來了……”
“是真的嗎?葉塵師兄他……真的……”
“宮主傷勢如何?我們太清宮以後怎麼辦?”
低低的議論聲在弟子間流傳,恐慌與迷茫如同瘟疫般蔓延。宗門頂尖戰力幾乎一掃而空,這對任何勢力都是毀滅性的打擊。
主峰大殿內,氣氛更是凝重得能滴出水來。代理宮務的傳功長老玄誠子本體尚在北域撤離隊伍中,此處是其一具化身)麵色鐵青地看著麵前一份由情報堂緊急送來的玉簡。
玉簡內記錄著短短數日間,發生在太清宮勢力範圍內的諸多“意外”:
三處位於資源星上的靈石礦脈遭到不明勢力襲擊,守礦弟子全部遇難,礦脈被毀。
七家附庸於太清宮的中小型宗門或家族,一夜之間或被滅門,或宣布脫離依附。
超過十起太清宮在外遊曆或執行任務的弟子遭遇“劫修”或“仇殺”的事件,幸存者寥寥。
更有流言在坊間飛速傳播,將靈界精英隕落的罪責悉數扣在九天太清宮頭上,稱其為“靈界罪人”,甚至隱隱將葉塵描繪成“引動天魔的災星”。
“落井下石!無恥之尤!”一位脾氣火爆的刑堂長老猛地一拍桌子,須發皆張,“定是無極魔宗那些雜碎在背後搞鬼!”
“不止他們。”另一位較為冷靜的外事長老沉聲道,“‘天劍宗’、‘五行門’這幾家,往日裡便與我宗有些齟齬,此次也跳得頗高,暗中蠶食我們邊緣地帶的產業。還有幾個散修聯盟,也在趁機擴張,搶奪原本屬於我們的資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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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玄誠子化身長歎一聲,聲音中充滿了疲憊,“如今宮主重傷,清雪師妹他們未歸,我宗正值前所未有的虛弱期。當務之急,是收縮防線,固守核心產業,穩定內部人心。傳令下去,開啟護宗大陣全部禁製,召回所有在外的重要弟子和客卿長老。同時,以宗門名義,向那些依舊與我們交好的勢力發出求援信,哪怕隻是聲援也好。”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這僅僅是權宜之計。真正的風暴,恐怕還在後麵。
……
中域,天樞城,靈界最繁華的修士聚集地之一。
城中心最大的酒樓“醉仙居”頂層,一間布置了隔音結法的雅室內,幾名衣著華貴、氣息不俗的修士正在密談。
“消息確認了,九天太清宮這次是真的傷了元氣,沒有幾百年休想恢複過來。”一個留著山羊胡,眼神精明的老者抿了一口靈茶,慢悠悠地說道。
“哼,他們平日裡眼高於頂,占據著最好的洞天福地,最多的資源星,如今合該有此一劫。”一個麵容陰鷙的中年修士冷笑道,“王兄,李兄,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太清宮掌控的那幾條通往‘隕星海’的穩定航線,還有他們名下那幾處出產‘九天星辰砂’的礦星,我們幾家若是能聯手……”
“風險不小啊。”被稱作李兄的胖修士搓著手指,有些猶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太清宮底蘊猶在,淩清雪、玄誠子那些人還沒死呢。而且,吃相太難看了,容易引起公憤。”
“公憤?”陰鷙中年不屑道,“如今靈界誰不盯著太清宮這塊肥肉?我們不動手,自然有彆人動手。無極魔宗那邊,據說已經開始行動了。我們若是下手晚了,連湯都喝不上!至於淩清雪她們……嘿嘿,北域那鬼地方,空間崩塌,魔氣殘留,她們能不能活著回來還是兩說呢!”
雅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有靈茶沸騰的咕嘟聲。利益的誘惑與潛在的風險在幾人心中權衡。
類似的場景,在靈界各大勢力的高層中不斷上演。舊的秩序隨著頂尖力量的隕落而崩塌,新的貪婪在廢墟上滋生。九天太清宮,這個曾經矗立在靈界頂峰的巨擘,正麵臨著立派以來最嚴峻的考驗。
……
南疆,古村落。
祠堂內,那麵古鏡依舊平靜。但老者卻接到了一名剛剛返回的年輕族人的稟報。
“族長,我們按照您的指示,在太清宮山門外的‘流雲坊市’潛伏觀察。發現除了各方勢力的探子外,還有幾股非常隱秘的氣息在活動,他們似乎在……搜尋著什麼,手段很高明,若非我們一脈傳承的‘鏡心術’對氣機異常敏感,幾乎無法察覺。”
“搜尋?”老者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可有關鍵詞或特征?”
“他們很謹慎,但我們隱約捕捉到幾次神識交流的碎片,提到了‘殘響’、‘印記’、‘混沌餘孽’等詞。”年輕族人恭敬回道。
“混沌餘孽……”老者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看來,感覺到那縷未絕生機的人,不止我們。是敵是友,尚未可知。傳令下去,加倍小心,沒有我的命令,絕不可暴露身份和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