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的左手緊緊攥著那枚觸手溫潤卻重若千鈞的龍紋玉佩。
右手,則握著那枚非金非玉象征著天武學院最高禮遇的客卿令。
站在觀海台懸崖邊緣,腳下是不知疲倦拍打著礁石的海浪,那轟鳴聲灌入耳中,恍惚間,陳陽似乎真的聽到了無數來自未來時空在戰火與妖魔肆虐下哀嚎哭泣的千萬冤魂之聲,淒厲而絕望,在心頭縈繞不去。
“道者,當為天下先……”
陳陽輕聲重複著師父詭道仙臨終前的諄諄教誨,這六個字,此刻聽來,字字千鈞。
他不再猶豫,將玉佩與客卿令小心翼翼地貼身收好。
回程時,陳陽沒有再施展那驚世駭俗的“踏浪無痕”輕功,而是沿著來時的路徑走下孤島,在最近的一處小漁村的簡陋碼頭上,找到了一艘正準備收網歸家的老舊小漁船。
他付了船資,安靜地登上了隨著波浪輕輕搖晃的船板。
船老大是個約莫五十歲上下的憨厚中年人,皮膚被海風和烈日染成了古銅色,臉上布滿了深深皺紋。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汗衫,嘴裡叼著個舊煙鬥,看到陳陽上船,咧開嘴露出被煙熏得微黃的牙齒,熱情地招呼:“小哥是來這邊旅遊探險的吧?一個人?這季節來我們三亞可算是來對嘍!彆看這地方偏,海裡的貨色可是最肥美的!”
陳陽沒有解釋自己的來曆和目的,隻是笑著點了點頭,在船舷邊找了個相對乾淨的位置坐下。
船老大也不在意,一邊熟練地掌著舵,調整著風帆的方向,一邊自顧自地絮叨起漁村裡的家長裡短,誰家兒子考上了大學,誰家新添了胖孫子,哪片海域最近魚群多……他的聲音粗獷而充滿生命力,帶著海腥味和煙火氣。
漁船發出“突突”的馬達聲,緩緩駛離了荒涼的島嶼,向著大陸的方向破浪而行。
船老大順手將修補過的漁網撒入蔚藍的海水中。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他便開始收網,漁網沉甸甸的,拉上來時,裡麵滿是活蹦亂跳的各種海魚和蝦蟹,奮力掙紮著,尾巴拍打著甲板,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陳陽靜靜地望著那些在網中徒勞掙紮、即將失去生命的生物,眼神有些飄忽。
突然,他出聲問向那忙碌的船老大:“老哥,如果……如果你確切地知道,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整個天地都要傾覆毀滅,你今天……會選擇做什麼?”
船老大正在撿拾魚蝦的動作猛地一頓,似乎被這個突兀而宏大的問題問住了。
他抬起頭,用沾著魚鱗的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看了看陳陽認真的表情,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發出一陣洪亮而爽朗的大笑,笑聲在空曠的海麵上傳得很遠。
“世界末日?哈哈!小哥你這想法可真夠玄乎的!”
船老大用力拍了拍陳陽略顯單薄的肩膀,那力道帶著漁民特有的豪邁。
“要真是那樣,那老子今天更得使出吃奶的勁兒好好打漁啊!趕在末日來臨前,多打點好貨,回去讓老婆孩子吃上一頓最豐盛、最痛快的海鮮大餐!就算明天真要死,那也得做個心滿意足的飽死鬼,不能虧待了肚皮不是?!”
他頓了頓,收起笑容,目光變得樸實而深邃,望著無垠的大海,繼續說道:“小夥子,我看你年紀輕輕,心思倒是重得很。想那麼多乾啥子呦?天要是真塌下來了,自然有那些個子高的人先去頂著!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該打漁打漁,把眼前的日子過實在了,比啥都強!”
陳陽怔了怔,看著船老大那被生活磨礪得粗糙卻洋溢著最簡單滿足的臉龐,品味著他這番質樸無華卻直指本心的話語,也跟著露出了一個釋然而真誠的笑容。
是啊,道法自然,生活本身,或許就是最偉大的“道”。
即便前方是天塌地陷的浩劫,腳下的路也要一步一步走,眼前的生活也要繼續。
這個看似平凡、沒有讀過多少聖賢書的樸實漁民,或許比他這個修行多年的霧隱門掌門,更懂得生命最本真的意義與韌性。
夕陽將海麵染成一片絢爛的金紅色時,漁船靠了岸。
陳陽道謝告彆,踏著夕陽的餘暉,回到了那棟位於亞龍灣的奢華彆墅。
還未走近,就聞到空氣中飄來的陣陣烤肉香氣和女孩子們的歡笑聲。
露台上,四個女人正在忙碌地準備著今晚的海邊燒烤派對。
沈秋庭第一個發現他回來的身影,立刻歡快地提著一個透明的塑料水桶,興衝衝地跑了過來,獻寶似的舉到他麵前,雀躍地說:“陽陽!你快看!這是我下午跟著漁民伯伯出海,自己釣上來的大龍蝦!厲害吧!”
宋思槿正站在燒烤架前,手法略顯生疏地翻動著肉串,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她頭也不抬地催促道:“陳陽,你回來的正好!快過來幫忙看看火候,這牛肉好像快要烤糊了!”
徐書雁則站在旁邊的飲料台前,麵前擺滿了各種顏色的果汁和調料,她正小心翼翼地往一個玻璃壺裡添加某種綠色的液體,臉上帶著溫柔而專注的神情,看到他回來,抬起頭嫣然一笑:“陳陽,你回來啦?我剛剛嘗試用熱帶水果和薄荷葉調了一種新的特飲,顏色可能有點……特彆,你要不要當第一個勇敢的品嘗者?”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最讓人意外的是一向嚴肅的周知,她居然也挽起了襯衫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正眉頭緊鎖、表情極其認真地跟幾根竹簽和一條洗剝乾淨的魚“搏鬥”著,試圖將魚穿到簽子上,那副嚴謹的模樣,不像在準備燒烤,倒像是在法庭上分析一份複雜的證據鏈。
四位風格迥異卻同樣明媚動人的女性,沐浴在金色溫暖的夕陽餘暉中,忙碌、嬉笑、互動,構成了一幅無比生動、溫馨而充滿生活氣息的畫卷。
陳陽站在原地,靜靜地看了幾秒鐘,心中那片被天命和責任冰封的角落,仿佛被這溫暖的畫麵瞬間融化。
他不再猶豫,突然大步上前,在四個女人驚訝的目光中,伸出雙臂,將她們一起,緊緊地、用力地摟入了自己懷中。
“哎喲!”
“怎麼了這是?”
“陳陽你沒事吧?是不是發燒了?”
“是遇到什麼心理創傷性事件了嗎?需要我做心理乾預嗎?”
麵對懷中四人七嘴八舌帶著關切和疑惑的詢問,陳陽沒有解釋,也沒有鬆開手臂。他隻是將臉埋在她們散發著不同香氣……草莓甜香、玫瑰冷香、梔子清香、書墨淡香的發絲間,深深地呼吸著,感受著這份真實而珍貴的溫暖與活力。
未來或許真的風雨如晦,危機四伏,但此刻,他心中隻有一個無比清晰而堅定的念頭……他要守護住眼前的這份溫暖,守護住這些鮮活的生命,以及她們所代表的這個平凡而美好的世界。
夜色漸深,喧囂散去,彆墅重新恢複了寧靜。
陳陽獨自一人站在二樓的陽台,倚著欄杆,望著南國夜空中那格外璀璨密集的滿天繁星,浩瀚而神秘。
口袋裡的手機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
他掏出來,屏幕上顯示著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內容簡短,卻讓他的目光瞬間凝結:
「聽說你今天下午,去見了我二爺爺?他……還好嗎?」
發信人沒有署名,但陳陽瞬間就猜到了是誰。
陳陽沉默良久,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懸停。
海風吹拂著他的白發,帶來遠方的潮聲。
最終,他還是按動了按鍵,回複了短短五個字:
「李校長仙去了。」
信息發送成功的提示亮起後,他收起手機,再次取出了那枚龍紋玉佩。
借著清冷明亮的月光,他細細端詳著它。玉佩的正麵,盤龍雕刻得栩栩如生,鱗爪飛揚,仿佛要破玉而出。而當他將玉佩翻轉過來時,才注意到,在光滑的背麵,竟然刻著兩行極其細微、卻筆力遒勁的蠅頭小字:
「位卑未敢忘憂國
事定猶須待闔棺」
這是南宋詩人陸遊的詩句。
前一句道儘了無論身份高低,心中常懷家國的責任與情懷。後一句則充滿了對世事難料、蓋棺方能定論的深沉感慨與審慎。
李唐將這兩句詩刻在家主信物之上,其心意,不言而喻。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沙灘,聲聲入耳,仿佛在低沉地訴說著一個關於責任、抉擇與犧牲的,古老而永恒的故事。
陳陽緊緊握著玉佩。
他知道,從他接過這枚玉佩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軌跡就已經徹底改變,注定要被卷入一場席卷天下、關乎億萬生靈安危的巨型風暴之中,再無退路。
……
接下來的幾天,三亞的假期在陽光、沙灘與海浪中飛逝。
陳陽似乎真的將觀海台上的一切暫時封存於心底,徹底放下了重重心事,全身心地陪著四個女人儘情享受這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寧靜與歡愉。
他們一起潛入清澈見底的珊瑚礁海域,沈秋庭像條靈活調皮的小醜魚,穿著可愛的潛水服,在他身邊靈巧地遊弋,不時湊到他的潛水鏡前,搞怪地比劃著勝利的手勢。
他們租了刺激的快艇和衝浪板,當宋思槿第一次嘗試衝浪,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大浪打得失去平衡時,這位平日高傲的女總裁竟也難得地發出了驚慌的尖叫,下意識地死死抓住身旁陳陽的手臂,直到被他穩穩扶住才驚魂未定地鬆口氣。
夜晚,他們並排躺在被白日曬得溫熱的細膩沙灘上,仰望著璀璨的銀河,徐書雁指著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輕聲為大家科普:“那顆閃著藍白色光芒、特彆耀眼的是天狼星,是夜空中最亮的恒星。在古代星象學中,它常常被視為主掌戰爭、兵戈的象征,所以又有‘賊星’之稱……”
而周知則盤腿坐在鋪著的沙灘毯上,手裡拿著根小樹枝無意識地劃著沙子,突然推了推眼鏡,抬起頭,用一種研究學術課題般的嚴肅口吻問道:“你們有沒有從物理學和生態學的角度思考過……如果全球的海洋海水,因為某種未知原因,在瞬間突然全部消失,會對地球生態、地質結構乃至人類文明造成怎樣毀滅性的連鎖反應?”
正陶醉在星空下的沈秋庭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硬核”問題嚇得一個翻身坐起來,拿起旁邊果盤裡的一塊冰鎮芒果,眼疾手快地塞進了周知的嘴裡,哭笑不得地抱怨:“周大律師!求求你啦!我們在度假呢!能不能想點輕鬆開心的事情?比如明天早餐吃什麼?”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回程的飛機上,透過舷窗,能看到下方潔白厚實的雲海。
沈秋庭玩累了,一上飛機就靠在陳陽的肩膀上,睡得十分香甜,呼吸均勻。
宋思槿和徐書雁則坐在前排,低聲交談著各自公司接下來需要處理的工作安排,語氣恢複了職場精英的乾練。
周知坐在靠過道的位置,專注地翻閱著一本最新的法學核心期刊。
陳陽望著窗外仿佛沒有儘頭的雲層,忽然用一種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語氣,輕聲說道:“我以後……可能真的要去拯救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