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陳陽剛走出黨校大門,正準備掏出手機預約網約車,一輛黑色奔馳s600已經停在了校門口。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李曌旭那張精致卻冷淡的臉。
她身著剪裁利落的藏藍色女士西裝,頭發一絲不苟地挽在腦後,耳垂上點綴著兩顆小巧卻光芒璀璨的鑽石耳釘,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冽氣場。
“上車。”她簡短地吐出兩個字,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意味。
陳陽略微一怔,沒想到她會過來。
他沒有多問,依言拉開車門,坐進了後座。
車內彌漫著清冷的皮革香氣和她身上那款名為“雪鬆之境”的定製香水的後調,凜冽而疏離。
“你怎麼來了?”陳陽側頭問道。
李曌旭的目光依舊停留在腿上的平板電腦屏幕上,手指快速滑動,審閱著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和財報數據,頭也不抬地回答:“外公明天百歲壽辰,你得陪我去一趟金陵。專機已經在機場待命,我們直接過去。”
陳陽立刻想起不久前,她為了幫自己壓製妻血咒,不惜……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複雜的感激與歉疚,便點頭道:“好,我陪你去。不過我得先回學校安排一下,順便跟黨校請個假。”
“不用了。”李曌旭終於從屏幕上抬起眼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的假,我已經讓助理以‘家庭緊急事務’為由,向黨校辦公室請好了。至於學校那邊,課程調整的郵件也發到了曆史係。”
陳陽啞然,對於她這種高效到幾乎霸道的行為方式,隻得應道:“哦,行。”
車子平穩地彙入車流。
陳陽掏出手機,點開那個名為“合租一家人,缺一不可”的微信群,編輯了一條消息發送出去:「臨時有事,需離京前往金陵兩日。」
消息剛發出去,手機就震動起來。
宋思槿幾乎是秒回:「哦?這麼突然?是陪那位李大小姐出差公乾?」
徐書雁的回複則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路上注意安全,金陵近日多雨,記得帶傘添衣。」
緊接著,周知言簡意賅:「巧合。我亦受家父所托,前往金陵出席林老爺子壽宴,代表周家致賀。」
陳陽看著屏幕上接連彈出的消息,不由得無奈地笑了笑。
李曌旭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怎麼?你的‘後宮團’開始查崗了?”
“不是查崗。”陳陽收起手機,坦然道,“隻是告知行程。而且周知說,她正好也要去金陵,代表她父親給林老爺子賀壽。”
李曌旭聞言,隻是不置可否地輕哼了一聲,並未繼續追問,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她的平板上。
車廂內再次陷入沉默。
車子並未駛向民用航站樓,而是通過特殊通道,直接開到了戒備森嚴的專用停機坪。
一架銀灰色的灣流g650公務機靜靜地停泊在暮色中,舷梯已然放下。
李曌旭的助理,一位穿著乾練職業套裝妝容精致的年輕女性早已等候在舷梯旁,見到他們下車,立刻快步迎上前,微微躬身:“李總,陳先生,一切已準備就緒,機組人員待命,隨時可以起飛。”
登機後,陳陽坐在寬大柔軟的真皮座椅上,透過橢圓形的舷窗望著外麵機場璀璨的燈火和深邃的夜空。
機艙內飾極儘奢華,卻透著一種冰冷的科技感。
李曌旭則在他對麵的座位上坐下,打開閱讀燈,繼續處理著似乎永遠也處理不完的文件。
整個航程,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交流,隻有翻動紙頁和鍵盤敲擊的細微聲響。
飛機平穩地降落在金陵祿口國際機場時,已是晚上八點多。
華立財團駐金陵分公司的專車早已等候在此,直接將他們送到了位於鐘山風景區內的紫金山莊。
這是一處依山傍水、環境清幽的中式園林彆墅。
下車後,呼吸著江南夜風中濕潤的空氣,李曌旭終於暫時放下了她的平板電腦。
她站在古樸的院門前,對陳陽說道:“明天上午,先去一趟拍賣行,為外公挑選一件賀禮。”
“拍賣行?”陳陽有些意外,“壽禮不是應該提前準備好的嗎?”
“普通的壽禮自然早已備好。”李曌旭解釋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對自家外公挑剔品味的了然,“但外公一生戎馬,晚年唯獨癡迷於古董收藏,尤其是曆代名家字畫,眼界極高。尋常物件,難入他眼。臨時覓一件能讓他眼前一亮的珍品,更能顯心意。”
陳陽了然地點點頭,深知這些世家大族在人情往來上的講究:“行,我幫你參謀。”
……
第二天上午,陽光明媚。
位於秦淮河畔、擁有超過百年曆史的“金陵古董拍賣行”門前,已是車水馬龍。
今天這裡將舉辦一場高規格的私人拍賣會,拍品皆是經過嚴格篩選且難得一見的珍品,吸引了來自天南地北的藏家、富豪,甚至還有一些氣息內斂的玄門中人。
拍賣廳內,布置得古色古香,氣氛莊重而典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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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各地的賓客濟濟一堂,低聲交談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隱秘的財富與權力交織的氣息。
陳陽和李曌旭被工作人員引至二樓的vip包廂。
包廂私密性極佳,柔軟的歐式沙發,紅木茶幾上擺放著精致的茶點和時令水果,透過單向玻璃可以清晰地俯瞰整個拍賣大廳。
李曌旭今天換上了一身月白色暗紋提花旗袍,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烏黑的長發在腦後挽成一個優雅的低髻,露出線條優美的天鵝頸,氣質高貴清冷,與這古典環境相得益彰。
陳陽則是一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襯得他身姿挺拔,銀白色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更添幾分儒雅沉穩的學者氣質。
很快,一位精神矍鑠的老拍賣師走上台,清了清嗓子,用帶著吳儂軟語口音的普通話說道:“各位尊貴的來賓,歡迎大家蒞臨本次金陵拍賣行的‘金秋珍品’專場。現在,我們請出今天的第一件拍品,明代吳門畫派領袖,沈周先生的《溪山清遠圖》立軸。”
兩位戴著白手套的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將一幅水墨山水畫卷展開。
但見畫麵上筆法蒼勁老辣,墨色濃淡相宜,遠山如黛,近水潺潺,營造出一種超然物外、清遠幽深的意境。
李曌旭身體微微前傾,低聲詢問道:“陳陽,你看這件怎麼樣?”
陳陽凝神觀察了片刻,目光掃過畫麵的每一個細節,才輕聲道:“沈周是‘明四家’之首,吳門畫派的宗師,其畫風承繼宋元,開啟明清,這幅《溪山清遠圖》用筆渾厚蒼潤,氣韻生動,從筆墨、紙張、印鑒來看,確是真跡無疑。”
他話鋒一轉,“不過,林老爺子是行伍出身,性格剛毅豪邁,一生波瀾壯闊。沈周此畫,意境雖高,但主題偏向文人隱逸,寄情山水,恐怕……未必最合老爺子的脾性。”
李曌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認可了他的判斷。
第二件拍品是一尊青銅爵,拍賣師介紹為西周中期禮器。
器身布滿了斑駁的綠鏽,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上麵精美的饕餮紋和雲雷紋,造型古樸厚重。
“這件青銅爵呢?”李曌旭再次征詢他的意見,“象征權力與地位,似乎符合外公的身份。”
陳陽眯起眼睛,指尖在沙發扶手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
“青銅爵確是古代祭祀宴饗的重要禮器,其形製、紋飾都蘊含著深厚的禮樂文化與等級觀念。不過……這尊爵的鏽色,看似自然,實則過於均勻呆板,缺乏真鏽那種層次分明、深入肌理的感覺,應該是用特殊手法後做的假鏽。而且,你看它底部的那段銘文,筆劃略顯生硬滯澀,轉折處不夠圓融流暢,顯然是近代高手仿刻的。綜合來看,年份大概率不會超過民國。”
李曌旭微微挑眉,側頭看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與讚許:“你對青銅器的鑒定也如此精通?連鏽色和銘文的細微差彆都能看出來?”
陳陽謙遜地笑了笑:“家學淵源,加上自己開了間小古玩店,耳濡目染,算是略懂皮毛。真偽之辨,往往就在這些細節之間。”
第三件拍品是一塊羊脂白玉雕琢的“馬上封侯”把件,玉質細膩油潤,潔白無瑕,雕工精湛,一匹駿馬矯健昂揚,一隻靈猴伏於馬背,寓意吉祥。
“這塊玉倒是不錯,玉質極佳。”李曌旭似乎對這件拍品產生了一些興趣。
陳陽輕輕搖頭:“玉確實是上好的和田籽料,雕工也屬上乘。但這‘馬上封侯’的題材,盛行於明清,多是商人或渴望升遷的官員所喜,寓意雖好,卻難免帶些功利色彩。老爺子是開國元勳,功勳卓著,早已封侯拜將,晚年更追求精神層麵的滋養。送這個,反而可能顯得……有些俗套,不夠雅致,難以凸顯您作為外孫女獨到的孝心與品味。”
李曌旭輕輕“嘖”了一聲,語氣中帶著一絲難得的近乎抱怨的嬌嗔:“要求真高。”
陳陽不由失笑:“不是要求高,送禮重在‘投其所好’,尤其是對林老這樣見多識廣的長輩,心意與新意,遠比價值更重要。”
接下來的幾件拍品,無論是釉色瑩潤的明清官窯瓷器,還是筆精墨妙的宋元書畫,李曌旭都會低聲詢問陳陽的意見。
陳陽也總能從瓷器的胎釉、發色、款識,到書畫的筆法、構圖、傳承遞藏,乃至玉器的玉質、沁色、工藝時代特征,都分析得頭頭是道,見解獨到,娓娓道來。
李曌旭聽得頗為專注,偶爾還會追問一些細節,比如某個畫派的風格演變,或是某種工藝的特殊之處。
兩人之間那種公事公辦的疏離氛圍,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消融,變得融洽而自然,甚至帶上了一絲探討學問的默契。
“下一件拍品,清代乾隆時期,景德鎮禦窯廠燒製的‘青花纏枝蓮紋賞瓶’一件!”
拍賣師高亢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件器形碩大、端莊秀美的青花瓷瓶被鄭重捧出。
瓶身通體繪滿繁複而精致的纏枝蓮紋,枝葉纏繞,蓮花綻放,布局嚴謹,層次分明。青花發色濃豔青翠,釉麵瑩潤如玉,底部清晰地落有“大清乾隆年製”六字青花篆書款,顯得富麗堂皇,皇家氣派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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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曌旭的目光落在瓶身上,微微頷首:“這件器形大氣,紋飾華美,倒是頗具氣勢。”
陳陽仔細觀察片刻,低聲道:“沒錯,這是典型的乾隆官窯青花精品。纏枝蓮紋是傳統吉祥圖案,寓意‘生生不息’、‘清廉高潔’。其畫工精細,釉水肥腴,青花發色沉穩,應是景德鎮禦窯廠鼎盛時期的產物,存世量不多,收藏價值很高。”
他頓了頓,話鋒微轉,看向李曌旭,“不過,這種賞瓶多用於宮廷陳設或皇帝賞賜有功大臣,雖然珍貴,但形製和題材相對程式化。老爺子雖然肯定會喜歡,但恐怕……難以帶來‘眼前一亮’的驚喜效果,作為您精心準備的壽禮,衝擊力稍顯不足。”
李曌旭側過頭,清澈的目光落在陳陽臉上:“那依你之見,什麼樣的賀禮,才能讓外公真正眼前一亮,印象深刻?”
陳陽沉吟片刻,目光再次掃過手邊製作精美的拍賣圖錄,最終停留在了最後一件,被標注為“壓軸”的拍品介紹上,那是一件「北宋汝窯天青釉三足筆洗」。
“如果是這件,或許可以。”他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圖錄的那一頁,聲音沉穩而肯定。
“汝窯天青釉三足洗?”李曌旭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圖錄上的圖片呈現出一種雨過天青般的淡雅色澤,溫潤內斂。
“正是。”陳陽解釋道,語氣中帶著對絕世珍品的敬意,“汝窯,宋代五大名窯之首,有‘汝窯為魁’之說。其燒造時間極短,不過二十餘年,傳世品極其稀少,據考證,全世界博物館及私人收藏的汝窯瓷器,公認的真品不足百件,每一件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稀世珍寶,是無數藏家夢寐以求的終極目標。其釉色,是天青為主,這種顏色是宋徽宗趙佶欽定的禦用釉色,追求的是‘雨過天青雲破處’那般自然天成的美學境界,素雅高貴,含蓄深沉,代表了宋代文人審美的最高峰。”
他看向李曌旭,“林老爺子戎馬一生,曆經風雲,晚年心境愈發沉澱,鐘愛的是這種洗儘鉛華、返璞歸真、內蘊乾坤的美。這件汝窯洗,無論是稀缺性、藝術價值,還是其蘊含的文人風骨與哲學意境,都應是能直擊他內心的不二之選。”
李曌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不僅是對汝窯價值的認知,更是對陳陽這番精準的心理剖析:“你……對外公的審美和心境,竟然了解得如此透徹?”
陳陽微微一笑,目光中流露出回憶之色:“早年曾隨家父數次拜訪林老。我留意到他的書房裡,陳設的多是造型簡練、釉色溫潤的宋瓷,以及數張古琴,牆上掛的也是宋代山水畫。茶餘飯後,他談論最多的也是宋史的興衰與文人風骨。想來,老爺子內心真正向往的,是那種沉靜、內省、富有精神力量的時代氣質。”
李曌旭深深看了他一眼,那雙總是平靜的美眸裡,似乎有什麼情緒微微閃動了一下,但她最終沒有再多言,隻是將目光重新投向了拍賣台。
很快,拍賣會進行到了最令人期待的壓軸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