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灰白的天光透過小洋樓百葉窗的縫隙,在陳陽沉睡的側臉上投下幾道慵懶的光斑。
床頭櫃上的手機,驟然發出刺耳的蜂鳴,屏幕閃爍著“李曌旭”三個字,固執地撕碎了臥室的寧靜。
陳陽皺著眉,摸索著抓過手機,意識尚未完全清醒,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喂?”
“陳陽!”李曌旭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清冷、乾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立刻回西山!馬上!”
陳陽心頭一凜,睡意瞬間驅散大半:“出什麼事了?”
“回來再說!”電話那頭不容分說,直接掛斷,隻留下一串忙音。
陳陽握著手機,望著天花板沉默了幾秒。
李家內部剛經曆整肅,餘波未平,閣老又壓下了天武學院的事……此刻李曌旭急召,莫非是哪個老家夥反彈?或是謝家、王家那邊有了異動?
他不再耽擱,迅速起身穿衣。
推開房門時,客廳裡還靜悄悄的。
簡單洗漱完畢,他沒驚動任何人,悄然離開了這方溫暖的港灣。
……
黑色寶馬無聲地滑入西山李家大宅厚重的朱漆大門,積雪被車輪碾出清晰的痕跡。
陳陽剛下車,便看到李曌旭已等在前廳廊下。
她今日未施粉黛,素麵朝天,長發隨意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身上隻裹著一件寬鬆的米白色羊絨長開衫,裡麵是同色係的絲質家居裙,赤腳踩在鋪著地暖、光可鑒人的金磚地麵上,少了幾分平日逼人的冷豔,多了一絲居家的慵懶和……不易察覺的脆弱。
看到陳陽下車,她幾步迎上前,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語氣卻依舊平淡:“跟我來。”
她沒去主宅,反而引著陳陽穿過回廊,走向她獨居的西跨院。
推開主臥厚重的雕花木門,暖意混合著她身上特有的清冽冷香撲麵而來。
窗外,是覆著薄雪的精致庭院。
“關門。”李曌旭走到窗邊,背對著陳陽。
陳陽依言關上房門,隔絕了外麵的寒氣。
房間裡一片寂靜,隻有兩人細微的呼吸聲。
李曌旭緩緩轉過身,冬日清晨柔和的光線勾勒著她精致的側臉輪廓。她看著陳陽,眼神複雜,不再是那個叱吒商場華立總經理,更像是一個……帶著某種決心的妻子。
“今天,”她開口,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陪我去買年貨。”
陳陽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風塵仆仆趕回來,就為了這個?
“就這事?”他眉頭微蹙,語氣帶著一絲不解和被打擾睡眠的微慍,“家裡不是有管家傭人?什麼年貨需要你親自去買?還是需要我……”
“陳陽!”李曌旭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壓抑的焦躁和委屈,“我們是兩口子,今天是臘月廿五!李家有李家的規矩,但今天,我隻想和你……去買一次年貨!就我們兩個人!不行嗎?!”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精心打理的發絲因激動而滑落幾縷在頰邊,眼中流露出一種陳陽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近乎執拗的脆弱和……渴望。
陳陽看著眼前卸下所有鎧甲、顯得有些陌生的李曌旭,心頭那點被強行喚醒的煩躁和疑慮,如同初雪般悄然融化。
他沉默片刻,眼神柔和下來:“好。”
……
低調的雷克薩斯s500h平穩地駛離西山,彙入通往市中心的早高峰車流。
車窗外,城市的輪廓在冬日清冷的陽光下逐漸清晰。
車內暖氣充足,彌漫著皮革和一絲李曌旭身上清冽的冷香。
車載音響流淌著舒緩的大提琴曲。
李曌旭坐在副駕駛,目光望著窗外飛掠而過的街景,沉默了很久。
“陳陽。”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如同羽毛拂過心尖。
“嗯?”陳陽專注地開著車。
“我們……”李曌旭頓了頓,仿佛在斟酌詞句,白皙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開衫的衣角,“要個孩子吧?”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目光卻沒有看向陳陽,依舊固執地望著窗外,仿佛隻是隨口提起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
陳陽握著方向盤的手,幾不可察地緊了一下。
孩子?
這個話題來得太過突然。
他腦海中瞬間閃過窺天鏡中那毀天滅地的景象:戰火紛飛的城市、哀嚎的百姓、從地底爬出的猙獰妖魔……那是一個吉凶難料、甚至可能沒有明天的未來!
他沉默了幾秒,聲音低沉而慎重,帶著一種洞悉未來的清醒:“曌旭,孩子……是大事。現在,時機還不成熟。”
他斟酌著詞句,不想直接提及窺天鏡那太過殘酷的預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李家剛剛經曆變動,我這位置還未完全坐穩,各方勢力都在觀望。宗教事務更是千頭萬緒,強敵環伺。未來……變數太大,風雨飄搖。這個時候,把孩子帶到這個漩渦中心,對他不公平。”
他側頭看了李曌旭一眼,眼神深邃,帶著安撫的力量:“等局勢穩定一些,等我們真正能為他撐起一片安穩的天地,再考慮,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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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曌旭的身體微微繃緊。
李唐因窺探天機而殞命,她自然是知道窺天鏡的事。陳陽的顧慮,她懂。他話中的“風雨飄搖”、“變數太大”,在她聽來,就是那末日景象的隱晦表達。
她眼底深處那絲隱秘的期盼,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隻激起一圈微瀾,便迅速沉沒。
她想要孩子,固然有穩固陳陽地位、為李家延續血脈的現實考量,更深層的,是希望用這個血脈的紐帶,將他更加牢固地綁定在自己身邊,綁在李家的船上。
她害怕他越來越耀眼的光芒,會吸引更多目光,會讓他離她越來越遠。她需要一份看得見、摸得著的安全感,一個隻屬於他們兩人的、無法割裂的聯結。
然而,陳陽的清醒拒絕,像一盆冷水,澆熄了她這份帶著占有欲的希冀。她甚至有一絲被看穿的狼狽。
沉默在車內蔓延。
許久,李曌旭才輕輕“嗯”了一聲,聲音恢複了慣有的清冷,隻是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你說得對。是我……心急了。”
她不再說話,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飛逝的街景,側臉線條重新變得冷硬,仿佛剛才那片刻的柔軟隻是幻覺。
陳陽無聲地歎了口氣,踩下油門,車子加速駛向繁華的cbd核心。
……
太古裡街區,即使在年關將近的上午,依舊彌漫著一種精致而疏離的奢華氣息。
巨大的玻璃幕牆在陽光下反射著冷冽的光芒,國際頂級品牌的ogo如同勳章般懸掛。
衣著考究、步履從容的人們穿梭其間,空氣中飄散著高級香氛、現磨咖啡和金錢堆砌出的獨特味道。
李曌旭身著白色長款的貂絨大衣,同色係闊腿褲,頸間係著一條愛馬仕的絲巾,妝容精致,氣場全開,恢複了那個掌控千億商業帝國的女王模樣。
她自然地挽住陳陽的臂彎,仿佛剛才車內的對話從未發生。es看看,給爺爺和爸媽挑幾條新年圍巾。”她的聲音帶著決策者的果斷。
陳陽被她挽著,行走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麵上,感受著周圍投來的或驚豔、或探究的目光。他像一個被女皇陛下親自巡視領地時帶在身邊的、沉默的騎士。es旗艦店,李曌旭精準地挑選著材質和顏色,與sa低聲交談,姿態優雅而疏離。
陳陽安靜地站在一旁,目光掃過那些價格令人咂舌的絲巾和配飾,心情毫無波瀾。
接著是cartier,為家族幾位女性長輩挑選胸針。
tiffany,為幾位年幼的堂侄女選購新年禮物。
最後是連卡佛的高端食品區,李曌旭親自挑選了幾盒頂級的東瀛和牛、法國黑鬆露醬、年份香檳……動作利落,效率極高。
整個過程,陳陽更像一個沉默的陪伴者,一個移動的展示架,負責在李曌旭示意時接過那些包裝精美的購物袋。
“累了嗎?”走出連卡佛,李曌旭側頭看向陳陽,紅唇微啟,眼神裡帶著一絲審視,“陪女人逛街,是不是比對付嚴鐵山那幾個老家夥還費神?”
她語氣帶著調侃,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仿佛在試探他是否真的願意投入這場她主導的“二人世界”。
陳陽掂量了一下手中幾個沉甸甸的袋子,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還行。至少這裡沒有暗礁和反彈。”
他巧妙地用她那天晚上支持他整肅時的話回應,既化解了尷尬,又不動聲色地回應了她的試探。
李曌旭眼中掠過一絲滿意,唇角微揚:“那就好。走,帶你去個地方,透透氣。”
她沒說是哪裡,隻是拉著陳陽走向地下車庫。
她開著車駛出繁華的cbd,一路向北。
窗外的景致從摩天大廈逐漸變為冬日蕭瑟的平原,遠方山脈的輪廓在天際線上起伏。
當那如同巨龍般蜿蜒起伏在蒼茫山脊之上的巍峨身影撞入眼簾時,陳陽才恍然。
八達嶺長城!
冬日正午的八達嶺,寒風凜冽如刀。
天空是北方特有的、高遠而澄澈的灰藍色,巨大的雲朵如同凝固的雪山,沉甸甸地壓在蜿蜒起伏的燕山山脈之上。
古老的長城巨龍般盤踞在陡峭的山脊,厚重的青灰色城磚在陽光下沉澱著鐵血與滄桑。
城牆上覆蓋著尚未融化的殘雪,如同披著斑駁的銀甲。巨大的烽火台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視野的儘頭。
遊客稀少,隻有零星幾個裹得嚴嚴實實的攝影愛好者在寒風中堅守,鏡頭對準著這亙古的蒼茫。
李曌旭裹緊了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白色長款貂絨大衣,圍巾拉得很高,隻露出一雙清冷的眼眸。寒風卷起她一絲不苟的發梢,吹得臉頰微微泛紅。
她站在一處視野開闊的垛口前,眺望著遠方層巒疊嶂、蒼茫無儘的群山,久久不語。
陳陽站在她身側稍後的位置,一身藏青色的羊絨大衣,白發在風中微微拂動。他沒有打擾她,隻是安靜地陪著,目光同樣投向那蜿蜒至天際的巨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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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呼嘯,卷過空曠的城堞,發出嗚咽般的回響,更添幾分肅殺與寂寥。
“你知道嗎?”李曌旭忽然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飄忽,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脆弱的疲憊,“有時候站在這上麵,看著這些幾百上千年的磚石……會覺得自己特彆渺小。李家也好,林家也罷,甚至我手裡那些動輒影響股市的數字……都像腳下的塵埃。”
她轉過身,背靠著冰冷的城牆,目光落在陳陽沉靜的側臉上:
“我爺爺,我爸,他們一輩子在權力的棋盤上搏殺,爭的是家族百年氣運。我接手華立,拚的是萬億資產的版圖擴張。可這些東西,放在這長城麵前,放在這千年的時光長河裡……算得了什麼?”
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在寒風中顯得有些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