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琉璃廠西街口緩緩停下。
陳陽道謝下車。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琉璃廠古文化街褪去了白日的喧囂，青石板路在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大多數店鋪已關門落鎖，隻有零星幾家還亮著燈。
“藏真齋”那小小的門臉，夾在一排更氣派的古董店中間，顯得格外不起眼。老舊的木門緊閉著，門楣上那塊黑底金字的匾額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陳陽掏出鑰匙，剛走近幾步，腳步卻微微一頓。
店裡亮著燈。
昏黃溫暖的光線，透過門板縫隙和那扇小小的雕花玻璃窗流瀉出來，在門前的地上投下一小片朦朧的光暈。
夥計老張早就回家過年了，元宵節後才回來。店裡此刻不該有人。
遭賊了？陳陽眼神瞬間銳利如刀，周身氣息微凝，手腕上的“千機鎖”在衣袖下無聲地調整至待發狀態。
他悄無聲息地貼近門邊，側耳傾聽。
沒有翻箱倒櫃的聲響，隻有一種極其細微的、帶著韻律的擦拭聲，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極其熟悉的清冷幽香。
然而，就在他準備推門而入時，目光掃過店旁陰影處停著的一輛熟悉的藍色寶馬5係，再看車牌，那是周知的車。
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拿出鑰匙，插入鎖孔，儘量輕緩地轉動。
“哢噠”。
老舊的木門發出輕微的呻吟，被推開一道縫隙。
店內景象映入眼簾。
博古架上，那些蒙塵許久的瓶瓶罐罐、銅器玉件，似乎都被人仔細地擦拭過，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溫潤內斂的光澤。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舊紙和灰塵混合的氣息，還有一種……清冽的茶香。
周知背對著門口，正站在最裡側那個陳列著幾件宋代影青瓷的博古架前。
她身著質地柔軟的米白色羊絨長裙，勾勒出纖細而優美的腰臀曲線。烏黑的長發鬆鬆挽起，用一根簡單的木簪固定，幾縷碎發慵懶地垂落頸間。暖黃的燈光勾勒著她清冷精致的側臉輪廓，鼻梁挺直，唇色很淡，眼神專注而溫柔。
她手中拿著一塊乾淨的白色絨布，正極其小心、極其專注地擦拭著一件影青釉劃花纏枝蓮紋小碗。動作輕柔得如同撫摸情人的肌膚，指尖拂過冰涼的釉麵，眼神裡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視和……濃得化不開的思念。
她不是在賞玩古董，她是在借由觸摸這些沾染了他氣息的器物，觸摸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人。
店內安靜得隻剩下絨布摩擦瓷器的細微聲響和她清淺的呼吸。
陳陽站在門口光影交界處，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觸動。所有的權謀算計，所有的驚濤駭浪，在這一刻仿佛都被這昏黃燈光下的溫柔剪影所隔絕、所撫平。
他輕輕合上門，隔絕了門外的冷風。
細微的聲響驚動了周知。她擦拭的動作猛地頓住，身體瞬間僵硬，帶著一絲被窺破心事的慌亂。她緩緩轉過身。
當看到門口那道熟悉的身影時，她清冷的眼眸如同瞬間被點亮的寒星，爆發出難以言喻的光彩！所有的清冷、所有的堅強、所有的職業外殼，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她甚至忘記了手中的小碗，任由它滑落在柔軟的絨布上。
“陳陽……”一聲低喚，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和一絲顫抖的哽咽。
下一秒，她如同歸巢的乳燕，不顧一切地撲入他的懷中！
雙臂緊緊環住他勁瘦的腰身，臉頰深深埋進他帶著寒氣和熟悉味道的胸膛。那冰冷的金屬紐扣硌著她的額頭，卻遠不及此刻心中洶湧的情感更讓她悸動。
“你怎麼來了？”陳陽一手回抱住她柔軟的身體，一手輕撫著她腦後的發絲，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絲意外的驚喜。
“想你了……”周知的聲音悶悶地從他懷裡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依戀和脆弱，“晉省的合同框架剛敲定，連夜飛回來的……知道你這兩天在開那個重要的會，不敢打擾……就想來這裡看看，看看你常待的地方……“看著這些你經手過的老物件，感覺……離你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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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頭，金絲眼鏡後的眼眸水光盈盈，清晰地映著他的身影，“而且我知道你忙完……總會先來這裡……”
她捧住陳陽的臉，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目光描摹著他的眉眼、他的白發，仿佛要將這分離的時光都補回來。隨即，她踮起腳尖，帶著茶香的、微涼的唇，帶著孤注一擲的渴望和壓抑許久的思念，狠狠地印上了他的唇！
這個吻，熾烈而纏綿，帶著律師特有的精準與霸道，又蘊含著無儘的柔情。唇舌交纏，氣息交融，仿佛要將彼此的靈魂都吸吮出來。檀香、茶香、舊紙的氣息混合著兩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狹小的空間裡氤氳發酵。
陳陽深深地回應著，一手托著她的後頸，一手攬緊她的腰肢，將她更緊密地壓向自己。所有的疲憊，所有的紛擾，都在這忘情的擁吻中暫時消弭。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喘息著分開。周知的唇瓣微微紅腫，臉頰染著動人的紅暈，眼神迷離，帶著水潤的光澤，卻依舊緊緊抱著陳陽，仿佛生怕一鬆手他就會消失。
陳陽低頭，看著她這副和平日法庭上那個犀利冷豔的女律師判若兩人的模樣，心中湧起強烈的憐惜與愧疚。
“對不起，這些天……”他剛開口。
周知的食指便輕輕按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她微微搖頭，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溫柔而堅定：“不用說對不起。你的戰場在那裡，”她指了指門外，仿佛指向那無形的廟堂江湖，“我能理解。能在你累了的時候，給你一個可以安靜待著的地方，能像現在這樣抱著你……就夠了。”
她環視了一下這間小小的、堆滿塵封古玩的店鋪，嘴角彎起一抹溫婉的弧度：“這裡，挺好的。安靜，踏實。比那些觥籌交錯的應酬場，舒服多了。”
陳陽心中暖流湧動，將她擁得更緊：“本想進來安靜看會兒書，現在看來……是看不成了。”
周知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像隻偷腥成功的貓。她從他懷裡微微退開些許，拉起他的手：“書什麼時候都能看。現在，跟我去買菜。”
“買菜？”陳陽一愣。
“嗯！”周知用力點頭，眼神亮晶晶的，帶著一種居家過日子的溫暖期待，“回小洋樓，做飯。家裡就我們兩個。我給你做頓好的！”
她不由分說，拿起放在櫃台上的手袋和車鑰匙，拉著還有些懵的陳陽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麼，回頭拿起那塊絨布，將剛才擦拭的那個影青小碗小心地包好，放回博古架原位，動作輕柔得像對待稀世珍寶。
鎖好店門，寶石藍色的寶馬駛離了寂靜的琉璃廠。
車廂內彌漫著周知身上清冽的幽香。她專注地開著車，側臉在車窗外流動的霓虹光影中忽明忽暗，褪去了法庭上的鋒芒，隻剩下一種為心愛之人洗手作羹湯的溫柔嫻靜。
“想吃什麼？”她輕聲問。
“你做的，都好。”陳陽靠在椅背上，看著她的側臉，聲音帶著一絲放鬆後的慵懶。
周知嘴角彎起：“那就清蒸鱸魚，白灼菜心，再燉個……山藥排骨湯？家裡好像還有臘肉，炒個蒜苗？”
“好。”陳陽閉上眼睛，感受著這難得的、充滿煙火氣的寧靜。
車子駛入繁華的商圈，在一家大型生鮮超市的地下停車場停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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