灣流g650er平穩地巡航在萬米高空。
舷窗外是翻湧無垠的雲海,陽光潑灑其上,將雲層染成一片耀眼的金白。
機艙內,恒溫恒濕,安靜得能聽到空氣循環係統細微的嗡鳴。
陳陽坐在寬大的真皮座椅上,麵前攤開著一台輕薄的高性能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是十幾份打開的pdf文件。那是他帶的研究生提交的學期論文初稿。他眉頭微鎖,手指在觸摸板上滑動,專注地審閱著,不時在文檔空白處用觸控筆寫下批注,字跡遒勁有力。批注的內容往往直指學生論證邏輯的薄弱環節或史料引用的謬誤,犀利而精準。
一個切好的晶瑩剔透的奇異果果肉被銀叉遞到唇邊。
陳陽下意識地張口含住,清甜微酸的汁液在口中化開。他抬眼,對上李曌旭那雙丹鳳眼,她正端著一個水晶果盤,裡麵是各色切好的新鮮水果。
“機關裡的事就夠你忙的了,還要分心去批這些學生的作業。我看,你這副教授的職務,乾脆辭了算了。省得為這些‘小兒科’耗費心神。”李曌旭收回叉子,語氣帶著一絲心疼和不解。
陳陽咽下果肉,目光重新落回屏幕,手指卻未停,繼續在另一份論文上批注,聲音溫而堅定:“象牙塔雖小,卻是一方淨土,能讓我時刻記得自己是一個‘讀書人’。與年輕學子交流,提醒自己勿忘治學初心,不至於在權力和術法的漩渦中迷失本心。”
他頓了頓,筆尖在一個論點上劃了條線,補充道:“況且,傳道授業解惑,亦是功德。”
李曌旭看著他專注的側臉,燈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略顯疲憊卻依舊沉靜的眼眸,心中那點因他“不務正業”而起的小小不滿悄然散去,化作一絲無奈的笑意。
她拿起一顆草莓,再次遞過去:“說不過你。不過,二十八歲評上副教授,你也算是前無古人了。現在想想,墨守拙兩年前為了把這個學術頭銜塞給你這個‘野路子’,怕是沒少費心思吧?”
提到“梅穀八隱”之一的墨守拙,陳陽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帶著對老友的懷念和一絲調侃:“老墨那個倔老頭,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非說我是‘為往聖繼絕學’的不二人選,硬是把我的‘學術成果’……無非就是在聚賢山莊跟他喝茶時瞎聊的那些東西整理成冊,塞給了當時燕大曆史係的係主任。那係主任是老墨的關門弟子,你說他能怎麼辦?隻好捏著鼻子認了,給了我個特聘研究員,後來才轉的副教授。說到底,還是沾了老墨的光,沾了‘聚賢山莊’這塊金字招牌的光。”
“聚賢山莊……”李曌旭輕輕重複著這個名字,目光投向舷窗外壯闊的雲海,語氣帶著一絲洞悉世情的冷峭,“還有西安的梅穀,說到底,不都是古代那些所謂的‘隱逸之士’、‘清流名士’們,精心挑選的距離權力中樞不遠不近的地方麼?終南山離長安不過咫尺,聚賢山莊在紫禁城西郊,說是‘隱’,實則‘隱’給誰看?都是‘曲線求仕’的高明手段罷了。營造一種‘不求聞達於諸侯’的清高姿態,引得帝王將相側目垂詢,最終還不是為了‘貨與帝王家’,實現自己的抱負?所謂‘大隱隱於朝’,自欺欺人的說辭。‘隱’是手段,‘仕’才是目的。陶淵明采菊東籬下,若無幾畝薄田,也難逃凍餓之虞。物質富足,才是精神自由的基石。古人如此,今人亦然。聚賢山莊,現在不也成了某種意義上的權貴沙龍?”
她話語犀利,直指核心。
陳陽停下批注,合上筆記本,側身看向妻子,眼神深邃而包容:“你說得對,也不全對。古代生產力低下,資源集中,除了仕途,平民百姓乃至寒門才子,幾乎沒有其他改變命運、實現價值的通道。‘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是那個時代最現實的出路。所謂的‘隱’,對大多數人而言,若非仕途無望的無奈退守,便是待價而沽的另類營銷。”
“但是古人的‘隱’,有沽名釣譽者,但也有真正看透世情、尋求心靈安寧的智者。‘隱’與‘仕’,‘出世’與‘入世’,本就是一體兩麵,相互依存。沒有‘入世’的擔當和積累,何來‘出世’的從容與智慧?沒有‘出世’的反思與沉澱,又如何在‘入世’中保持清醒,不被欲望和權位所吞噬?”
他頓了頓,續道:
“《禮記·大學》開篇便講‘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一個由內而外、由個體到天下的完整鏈條。‘隱’可以是‘修身’的一種方式,是‘格物致知’的沉澱期。而‘仕’則是‘治國平天下’的實踐場。兩者本無高下,關鍵在於心之所向,行之所至。”
他的目光變得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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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陶淵明如果不是出身於士族家庭,也早就餓死了。物質富足,是精神自由的基礎。但是物質富足之後,精神追求的方向,卻決定了人生的高度。是沉溺於聲色犬馬、紙醉金迷,還是追求更高層次的自我實現與價值創造?”
“現代社會,物質極大豐富,選擇也更多元。除了傳統的仕途,科技、藝術、商業、公益……條條大路皆可通羅馬。但其實無論選擇哪條路,最重要的是,能以自己真正喜歡、並感到充實的方式度過一生,同時,能為這個社會、為後來者留下點什麼。”
李曌旭靜靜聽著,眼眸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她沉默片刻,輕輕點頭:“你說得對。今時不同往日,選擇確實多了。不過本質從未改變。就像華爾街的貝萊德、先鋒領航這些世界資本巨頭,台前風光無限,其背後的羅斯柴爾德、洛克菲勒、摩根……才是執棋者,國家不過是棋盤,政客隻是棋子。他們雖不‘仕’,卻通過資本這隻無形巨手,掌控著足以影響國家興衰的資本洪流,操控著全球經濟的命脈。他們才是真正的‘無冕之王’,用金錢編織著比任何政治權力都更龐大的網絡,悄無聲息地滲透、收割著全球財富。我們國家這些年經濟增長的果實,很大一部分,不正是通過這些渠道,流向了他們的口袋麼?”
她話鋒一轉,眼神銳利:“還有你昨晚遇到的方衛平,以及他背後的主子,在這條食物鏈上,扮演著‘白手套’的角色,替這些西方資本巨頭,在東亞,尤其是在我們這裡疏通關節,培植代理人,撬動資源,攫取利益。他們利用的,正是我們內部某些人‘一切向錢看’的短視和貪婪!”
陳陽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了然。以李曌旭掌控的情報網絡,知道這些並不奇怪。
他看向妻子:“你對方衛平,知道多少?”
李曌旭迎著他的目光,坦然道:“方衛平的祖父方振武出走華夏,其父方國英在美經營所謂的‘智庫’,深耕數十年,早已深度綁定華爾街猶太資本集團。方衛平本人,更是西方勢力精心培育,用於在兩岸、乃至東亞複雜棋局中落子的關鍵人物。他帶走杜彪,是因為在杜彪這條線上,必然有牽扯到方家核心利益鏈的關鍵節點,甚至可能直指一些仍在體製內高位、卻與他們暗通款曲的‘保護傘’!他怕國安深挖下去,掀翻了棋盤,讓某些人徹底暴露在陽光之下,牽扯出更多他們在華的利益網絡和‘代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