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站在人來人往的廣場,高舉一塊寫著標語的牌子——“我的毛我做主!休想拔一根!”
路人紛紛側目,對您投來鄙夷目光:“自私!怪人!”其中有人還低聲嘲笑:“嘿,這不是那位傳說中的楊朱嗎?”
沒錯,我是楊朱,戰國思想家中的另類明星。各位隻需翻開塵封的曆史課本,便能窺見對我的普遍評價:“楊朱者,極端的個人主義巨擘也。”更荒唐的是,有人在我名字旁邊注解道:“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也”。多麼簡潔的一句話,卻如同潑墨山水畫中最為濃鬱的一筆,成為我永恒的“曆史標簽”,仿佛一帖醒目的膏藥牢牢貼在了我的腦門上,宣告我是個十足的吝嗇鬼兼“無公德”人士。
試想一個畫麵:烽火連天的亂世,一位峨冠博帶的士人,麵對泱泱蒼生慷慨陳詞“拔一毛……不為!”台下觀眾怕是要當場扔雞蛋了。於是世人皆雲:此人吝嗇、自私、冰冷無情。後人更直接封我為“一毛不拔大師”。這簡直是曆史冤案啊!若我有靈,隻怕千年都難以洗刷這冤屈,恐怕要悲憤得在曆史長河裡狂蹦亂跳!
某年月日,江湖間最熱絡的“仁義大講堂”裡,人聲鼎沸,喧若鬨市。儒家門徒們正在高唱集體讚歌:“仁義值萬金!奉獻最光榮!”席間突然有個人站起,一臉困惑地問道:“倘若您們引以為傲的萬世英主大禹,他腿上的毛、腳底的老繭若真能拯救天下,各位儒家誌士們是否樂意讓出您的玉腿?”一時間嘈雜的大廳頓時寂靜無聲,所有人仿佛被石化了。連旁邊專心抄寫“克己複禮”筆記的孟老先生都錯愕得握斷了毛筆,墨汁濺了滿衣襟都是。問問題的是誰?正是以“損己利人”理論而聲名狼藉的我——楊朱。全場如炸鍋般嘩然。
這問題看似刁鑽荒謬,卻如一柄鋒利的刀子,切入了儒家道德係統的關鍵——“己”與“他”那難以調和的邊界究竟在哪兒?倘若奉獻是光榮的、值得讚美提倡的美德,那麼奉獻的標準應當如何定?是以頭發為限?還是以雙腳為尺度?甚至以生命為最終界線?
看官們,這不是我憑空臆造的荒唐詰問,正是千百年來懸而未決的實際困境。所謂“毫不利己專門利人”,若作為要求個體的道德準繩,豈非最終演化為對合理個人權利的扼殺?——君不見,曾有“無私奉獻模範”,積勞成疾而早逝,留下父母晚景淒涼,妻兒無依無靠。媒體頌揚之後,是否追問過這份“奉獻”的邊界何在?生命已終,奉獻已絕,這“模範”最終是利人還是損人?
“拔一毛而利天下”的悖論便由此展現:一旦開啟道德上的“拔毛”許可,何處才應是儘頭?今日拔你一毛,利天下而無損於己,似乎很劃算。明日也許要求割一指甲,後日或許要一隻小指,再後來一隻臂膀亦未必不可割讓——“利天下”嘛,理由冠冕堂皇,何忍拒絕?
在當代社會,諸多所謂“福報工作製”“加班光榮論”等等令人聞之窒息的口號,實如鬼魅般的“集體主義”幻影反複現身,將“奉獻”神聖化——當企業要求“顧大局”,是否意味著員工應犧牲健康、割舍家庭歡聚時光?當社會呼籲“顧大局”,是否民眾應無休止妥協於不合理的規則、舍棄應有的權益?這步步吞噬我們作為個體存在的根須,如溫水煮青蛙般令人無法喘息,最終隻剩下虛弱與蒼白的一群靈魂,麻木地為他人所驅使。
楊朱所驚懼者,正在於此。拔去一毛如失去無足輕重之物,然而其象征的意義無比深遠:每一份索求皆有充分之“利天下”的堂皇借口時,個體本身便岌岌可危了,將如流沙上築塔般最終轟然倒塌,所謂“天下”亦終為虛妄。
在我楊朱寂寂無聞之時,這世界已有諸多高調的理論派彆活躍於聚光燈下。那些墨家學派如打了雞血般興奮地大喊:“兼愛!兼愛!要兼愛天下所有蒼生!願意摩頂放踵,利天下,吾往矣!”話音未落,已有墨者撲向洪水洶湧之地築壩救民,全然不顧雙腿已遭激流刮出條條傷口,血流如注。
儒家也不肯示弱,緊跟著登場亮相:“仁者愛人,義者宜也!克己複禮為仁!”說著,一眾儒生已經擺好端莊坐姿,開始爭辯“三年喪”是否符合最完善的禮儀守則——父母過世,兒子該悲傷到什麼程度?該哭幾天才算合禮?甚至哭嚎的音調高低與節奏長短皆需考究,竟爭鳴成一種“悲痛學術”。殊不知真情之傷痛早被這些繁瑣禮教扼殺了本質。
而我,楊朱,隻是蹲在學術殿堂幽暗的角落裡,撫摸著手中的一根白發,滿心憂慮地在思考最基礎的命題:“我是誰?何以為我?”在諸位大師口若懸河地大談如何“拯救萬民”“重塑天下”之際,竟然唯獨忘了探究自身!猶如一個饑腸轆轆的食客拚命爭論米其林餐廳的菜式裝盤藝術,卻忘記了盤中最需要補充的是食物本身。
墨家那種“全天下苦痛都攬入懷中”的模式,令我感到惶恐。若連路邊的貓貓狗狗都要施予無差彆的愛,豈不是要耗儘一切精力?況且“利天下”的口號何其響亮,但具體到個體行動界限卻含糊不清,隻知盲目犧牲,焉知不會在道德高調中迷失自己的本來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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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儒家的“仁義禮教”,精心構建層層道德階梯,最終卻像一副沉重的枷鎖。為“禮”而犧牲睡眠守孝,為“名”而勉強己意壓抑情感,為“仁義”口號而扭曲內心真實願望。“吾”之真情性,竟被擠壓於無形!如同一棵本可恣意生長的樹,被儒家種種“應當”塑造成精致的盆景。
我楊朱的思考如同冷風穿堂:若連“我”之存在都被消解於虛幻的“義”“名”“天下”,如同朝露滴入大海般消失不見,那麼所“愛”之天下、所“利”之蒼生,又從何立足?天下不過是由無數個體凝聚而成!如同身體由血肉骨骼組成,每一個細胞皆不可或缺。若其中一部分被視為必須切除的病灶,這身體還能稱作完整嗎?還能健康地存在嗎?
我那被誤解的“拔一毛”宣言,正是對這席卷天下的“道德綁架”與“群體綁架”風暴的斷喝!猶如站在濤濤洪水前豎起的一道矮小柵欄,警示此處為邊界!任何以崇高“利他”之名對個體無休止的侵占行為必須叫停!這非吝嗇自私,而是守護人之為“人”的本真與尊嚴,是對每一個微末存在最深沉、最不易的尊重與敬畏——即便它僅似微塵細小,即便輕如一毛,即便薄如蟬翼,那也是每個人獨立於世的珍貴標誌,神聖而不可侵犯。
楊朱之名,如同被貼上了“一毛不拔”的誇張符咒,行走於眾嘲之間。但真正深究我之思想者便會發現,《列子·楊朱》篇中一段妙論早已揭示了完整的邏輯:“古之人,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此句核心不在首句“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而在於“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此為最關鍵的玄義所在!我反對的從來不是“利天下”,亦非提倡冷酷自守、鐵石心腸;我痛斥的乃是單方麵、不對等的“損己利人”。
若“拔我之毛”以利你,此乃我之損。若以此邏輯,“拔你之毛”以利我,豈非你之損傷?當“拔a之毛以利b”被默許為道德準則而通行無礙時,實際上在塑造a群體對b群體進行剝削與收割的惡性循環模式——當某個“崇高目標”存在時,弱者之毛即理所當然成為強者追逐私利而可隨意摘取之物。
我所呼喚和期盼的圖景則是:“人人不損一毫”——你的毛神聖不可侵犯,我的毛同樣不容觸碰。“人人不利天下”——非指冷漠不仁,而是從根本上棄絕以犧牲某些個體為代價、去滿足另外群體即便被稱為“天下”)的思維邏輯。
我主張的“治世”,是構築於個體邊界得到互認、彼此尊重基礎上的平衡狀態!它意味著人人有權築起己身的小小籬笆範圍即其人身界限),同時承諾絕不非法翻入他人院內肆意踐踏。如同在擁擠的地鐵車廂中,我們彼此無意識保留的那一小塊空間——雖小但必需,是文明最直觀的體現。既非你死我活的零和遊戲,也非“奉獻”旗幟下無休止的單向犧牲。它渴求的是所有人能夠在自身那片小小籬笆內安居、呼吸、舒展枝葉;無懼被掠奪侵吞,亦不存奪取他人之歹心,形成穩定而平等的共生關係。
今日社會某些“隱形拔毛”行為,在“效率”與“公共利益”之名的覆蓋下何其隱蔽?某些app強行索取的敏感權限,是否在不知不覺間“拔”走了用戶的“隱私之毛”?某些算法以精準服務為名,悄悄“薅”走我們的時間與注意力,是否無異於一種精心設計的“拔毛”行徑?再觀職場,老板一句“大家要有奉獻精神”,加班成為理所當然,年輕人健康的“生命之毛”不正在被無情拔除嗎?
世人常將我與莊周相提並論,認為皆屬道家源流。那逍遙自在的莊子,曾經寫下那一段著名寓言:
“莊子釣於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願以境內累矣!’莊子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已三千歲矣,王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此龜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寧其生而曳尾塗中乎?’二大夫曰:‘寧生而曳尾塗中。’莊子曰:‘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
好個“曳尾於塗中”!寧可活著在泥巴裡打滾,也不願意死掉後骨頭被供在香堂上。多麼瀟灑快意!
對比之下,我那“拔一毛而不為”的論調,未免顯得僵硬固執,如古樹般毫無情麵可言。但深究根源,卻與莊周的“烏龜哲學”有著血脈暗通之處——我們都警惕權力與虛名對人本真生活的侵蝕與扭曲!
莊周以神龜之喻所拒絕的,是廟堂“崇高”地位對鮮活生命的禁錮,是對自由靈魂的桎梏。我的“護毛”宣言所針對的,則是“利天下”這類冠冕堂皇的名義對個體的侵害。我們皆在“名”“利”“天下”等巨型詞語構成的宏偉建築之外,固執地、不屈地守護著一寸存身之地、一份生命本來的呼吸!隻是守護策略不同而已:莊周以智慧之姿繞開了華麗牢籠,在泥塘自由擺尾;而我則高舉“一毛不易”的盾牌直麵衝突,以強硬姿態宣告:此為我的界限,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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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城市裡的年輕人,對那令人窒息的“成功學”和“精英敘事”深惡痛絕,自嘲“躺平”“佛係”,豈非正是對莊周“曳尾塗中”的當代遙唱?他們在格子間奮筆疾書《離職申請書》時的決絕背影,又何嘗不是在呐喊:“我的健康不容割讓,我的生活不容剝奪!”這與楊朱手中緊握那根毛發所宣示的尊嚴,如出一轍,古今皆然!
兩千載歲月風雲漫卷,楊老先生若得幸降臨當世繁華街頭,所見景象想必令他瞠目結舌:有人將“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這句警世箴言印製在個性t恤上招搖過市;有人竟然敢開設“一毛不拔”火鍋店,引得吃貨們蜂擁嘗新,實則是菜品豐盛慷慨,並未讓人真正“無毛可拔”!更荒唐的是,某些流量明星甚至將其當做特立獨行的個性宣言——多麼令人啼笑皆非啊!
然而,“一毛不拔”的真精神卻永不落幕:君不見,全球隱私權抗爭浪潮此起彼伏?民眾對個人信息被“拔毛”式的收割愈發警惕,反抗聲浪日益強勁。君不見,職場反內卷的風氣漸成共識?年輕一代勇敢拒絕無休止的加班奉獻,旗幟鮮明地主張:“這頭健康的頭發,老子自己留著有用!休想拔一根!此乃天賦之權,不可侵奪!”連街角那家被加班折磨的創業公司員工,也學會了用“楊朱護體法”回應老板的雞湯要求:“老板,我的毛都快被拔禿了,明天真得按時下班接孩子了!”——這場景簡直可以令楊朱欣慰得手舞足蹈!
倘若楊朱真能穿越至此,我猜他大概率不會站在聚光燈下成為流量明星。他更可能隱藏在喧囂市井中,成為一位專攻隱私保護領域的資深律師,在法庭上義正詞嚴地指控那些偷拔了億萬用戶“隱私之毛”的大公司;或者隻是一位在巷弄茶館安然端坐的老先生,悠閒品茗,對步履匆匆的紅塵過客緩緩評點道:“且慢,年輕人。先捫心自問,你可守住了自己發根裡那一寸小小疆土?勿輕易拱手讓渡你最後的立錐之地啊!”語調平淡卻如金石擲地有聲。
當“自我”被宏大的“主義”“集團”“大義”反複碾壓、幾儘遺忘的時刻,楊朱那被誤解千載的一根毛發,依舊凜冽地刺向時代的虛妄與麻木。與其說它在呐喊個人的私利,不如說它在每個被擠壓的靈魂深處豎起界碑,在每一個個體被過度索求的邊界線上點亮幽微卻倔強的光芒。個體雖小如毛發,倘若每一根毛皆能挺立不倒,倘若每個微不足道的個體皆能擁有自身不可侵犯的疆域,世間萬物才能找到最本真的位置,散發出和諧而恒久的光芒——那才是真正穩固而值得擁抱的人間盛景。
若我今日得以立身於此,我隻求世人再讀楊朱時,勿隻念那“一毛”,當觀那“不拔”背後如古樹根係般盤繞深紮的、對“人之為人”那不可剝落的尊嚴和權利最深切的關照與衛護。這份關切與守護,看似輕渺,實重逾千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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