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秦王稷摩挲刻痕的手指猛地停住!
如同被無形的鋼針釘住!
“老邁?”
秦王稷的聲音響起,嘶啞、乾澀,如同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筋骨已朽?”
他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珠死死盯住範雎,那目光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直刺人心底!
“伊闕!二十四萬!他剁肉餡的時候!怎麼不說老?!”
“鄢郢!火燒連營!水淹郢都!他掀鍋蓋的時候!怎麼不說筋骨朽?!”
“長平!四十萬!凍成冰坨!他剔骨分肉的時候!怎麼不說掌不動灶火?!!”
聲音一句比一句高亢!
一句比一句暴戾!
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火山驟然噴發!
震得整個章台殿都在嗡嗡作響!
玄鳥巨鼎似乎也發出了低沉的共鳴!
“現在!寡人要燉最後一鍋肉!要端上桌了!”
秦王稷猛地從王座上站起!
枯瘦的身軀爆發出駭人的氣勢!
他指著範雎,手指因極度的憤怒而劇烈顫抖!
“他倒好!跟寡人說火候過了?!說鍋要糊了?!說肉會咬人了?!!”
他胸膛劇烈起伏,渾濁的眼中血絲密布,如同瀕臨瘋狂的野獸:
“他白起!是寡人的刀!是寡人的灶!是寡人手裡最利的剔骨尖刀!寡人讓他砍哪裡!他就得砍哪裡!
寡人讓他燉什麼!他就得燉什麼!什麼時候輪到……輪到一把刀!來教寡人怎麼掌火候了?!!”
“反了!”
秦王稷發出一聲如同夜梟啼血般的尖利咆哮!
震得範雎渾身一顫,幾乎要癱軟在地!
“他以為他是誰?!功高震主?!擁兵自重?!寡人給他的!寡人就能收回來!”
秦王稷猛地抓起王座旁案幾上一個沉重的青銅酒爵!
用儘全身力氣!
狠狠砸向地麵!
“哐當——!!!”
酒爵四分五裂!
殘酒混合著青銅碎片飛濺!
如同炸開的血肉!
“傳寡人旨意!”
秦王稷的聲音因暴怒而扭曲變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濃烈的血腥氣:
“奪!白起武安君爵!褫奪一切封賞!”
“即日!逐出鹹陽!”
“發配!”
他眼中凶光爆射,如同擇人而噬的惡鬼,死死盯住虛空,仿佛白起就在眼前:
“杜郵亭!”
杜郵亭。
這名字聽著像個歇腳的地方,實則是個廢棄多年的舊驛站。
幾間破敗的土坯房歪斜在官道旁,屋頂茅草稀疏,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像被剝了皮的骷髏。
寒風毫無阻礙地穿過破敗的窗欞和牆壁縫隙,發出嗚嗚的鬼嘯。
地上積著厚厚的灰塵,混合著枯草和不知名的動物糞便,踩上去軟塌塌的,散發著一股黴爛和土腥的混合氣味。
沒有炭火。
沒有酒。
甚至沒有一張像樣的床榻。
隻有牆角一堆散發著腐朽氣味的乾草,勉強算是能躺的地方。
白起獨自一人,站在最大那間土屋的破窗前。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鉛雲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
遠處,鹹陽城巍峨的輪廓在風雪中若隱若現,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墓碑。
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粗布深衣。
寒風卷著雪沫子,毫不留情地灌進來,吹動他花白的鬢發和衣袍下擺。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憤怒,沒有悲涼,甚至沒有一絲被放逐的落魄。
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平靜。
他攤開手掌。
掌心,靜靜地躺著那枚小小的、冰冷的青銅令牌——“武安”。
曾經號令千軍萬馬的信物,如今,隻是一塊失去光澤的廢銅。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收攏五指。
粗糙的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堅硬的令牌邊緣深深硌進掌心,帶來一陣清晰的刺痛。
然後。
他鬆開了手。
“啪嗒。”
一聲輕響。
令牌掉落在腳下厚厚的、肮臟的塵土裡。沒有激起一絲塵埃。
他不再看那令牌一眼。
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投向那片被風雪籠罩的、通往鹹陽的官道儘頭。
那裡,空無一人。
隻有風雪的嗚咽,如同送葬的哀樂。
灶膛的火,熄了。
鍋裡的肉,冷了。
連那把最鋒利的剔骨刀……也被丟進了廢鐵堆。
隻剩下這破敗的驛站,如同灶膛裡最後一點冰冷的餘燼,在風雪中……苟延殘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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