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破曉,孫六就被一陣爭吵聲驚醒。他揉著酸痛的肩膀從稻草堆裡爬起來,看見李硯正站在糧車旁,手裡抓著把摻著沙土的糙米,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旁邊的馬五正揪著個柳府家丁的衣領,把人抵在糧車上罵罵咧咧。
“怎麼回事?”孫六抄起短刀衝過去。
“柳承業這狗東西!”馬五狠狠踹了家丁一腳,“咱們昨天裝糧時明明都是好米,今早發現有十車摻了沙土!”
李硯捏著那把糙米湊近篝火,火光映出沙粒在米粒間閃爍。他突然想起前世看過的紀錄片,古代奸商常用這種手段——將糧食浸濕後拌沙,曬乾後沙土裹著米粒,乍看難辨真偽。“把剩下的糧食全部倒出來檢查。”他聲音平靜得可怕,“一粒一粒篩。”
消息傳開時,柳承業正在小妾房裡喝參湯。聽見家丁來報,他手裡的青瓷碗“啪”地摔在地上,湯汁濺在繡著並蒂蓮的帳幔上,像綻開的血花。“李硯敢動我的糧車?”他踩著滿地碎片衝出門,“反了天了!”
李硯站在糧車旁,看著柳承業帶著家丁氣勢洶洶地衝過來,突然笑了。“柳大戶來得正好,看看你給百姓的救命糧。”他抓起一把摻沙的糙米,讓陽光穿透指縫,沙粒簌簌落在地上,“這就是你說的‘根基’?”
柳承業盯著那些沙粒,喉結滾動。他昨晚特意讓管家在裝糧時“動點手腳”,想著李硯急著交差,未必會仔細檢查。可他忘了,這個從王都來的征糧官,連賬本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李大人誤會了!”柳承業堆起笑,“這肯定是下人偷懶,裝車時沒篩乾淨……”
“沒篩乾淨?”李硯打斷他,“十車糧食,每車都摻了三成沙土,這是篩不乾淨?”他突然提高音量,“柳承業,你是想讓城外的流民吃沙子充饑?”
圍觀的百姓發出憤怒的噓聲。有個昨天領到糧食的年輕人衝過來,攥著拳頭就要揍柳承業,被孫六攔住。“李大人給我們糧食,你卻往裡麵摻沙子!”年輕人眼睛通紅,“你還是不是人?”
柳承業被罵得臉色鐵青,卻不敢發作。他看見人群裡有人舉著昨天的告示——“柳大戶糧倉堆成山,百姓餓斷腸”,字跡在晨霧中洇開,像一把把利劍。
“李大人。”他壓低聲音,“有話好說,我這就讓人重新換糧……”
“換糧?”李硯冷笑,“柳府的糧食金貴,怕是換不起吧?”他從懷裡掏出賬本,“你去年從災荒裡賺的黑心錢,足夠填滿青州所有的糧倉。”
柳承業瞳孔驟縮。那賬本是他和太守的命門,裡麵記著他們如何勾結糧商、哄抬物價、侵吞賑災糧的每一筆賬。他突然意識到,李硯根本不是來征糧的,是來掀翻他們的老巢的。
“換!”他咬著牙,“我這就讓人換!”
李硯看著家丁們哭喪著臉重新裝車,轉頭對馬五道:“帶弟兄們盯著,一粒沙子都不許留下。”
“放心吧先生!”馬五拍著胸脯,“我親自盯著他們篩米!”
糧車重新裝好時,日頭已升到頭頂。柳承業看著被倒在地上的摻沙糧食,心疼得直抽抽。這些糧食本可以高價賣給邊境的黑市,現在卻要換成真金白銀的好米,他感覺像是被人割了塊肉。
“李大人,糧食換好了。”他強笑著遞上清單,“您看這數量……”
李硯瞥了眼清單:一千石整,分毫不差。“柳大戶好手段,這糧食怕是從災民手裡搶來的吧?”他突然提高音量,“百姓們,這柳府的糧車,你們可敢要?”
人群沉默片刻,突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吼聲:“不要!”
“我們要李大人親自過秤!”
“柳大戶的糧食有毒!”
柳承業的臉瞬間煞白。他知道,隻要李硯一句話,這些百姓就能把他撕成碎片。
“既然百姓信不過,那就讓百姓自己來監裝。”李硯掃過人群,“誰願意來幫忙?”
話音剛落,二十幾個青壯年擠到前麵。那個昨天被打斷腿的漢子拄著拐杖也要往前衝,被李硯攔住:“你有傷在身,讓年輕人來。”
馬五帶著百姓代表們仔細檢查每一袋糧食,有人甚至掏出銀針試毒。柳承業站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家丁被百姓推搡,敢怒不敢言。
“先生,糧食沒問題。”孫六捧著一袋米跑過來,“都是新米,沒摻沙子。”
李硯點點頭,對百姓們道:“大家排好隊,重新領糧。”
百姓們歡呼著重新排起隊,眼神裡滿是對李硯的信任。柳承業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小醜——他在青州經營了二十年的威望,被這個年輕人用十車糧食輕易擊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