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如同無數把鈍刀，切割著林硯早已麻木的皮膚。湍急的水流裹挾著他，像玩弄一片落葉，時而將他按入水底，時而又將他拋上浪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尚且完好的右臂和雙腿死死纏住那塊救命的巨石，將頭和懷中的青銅匣儘量露出水麵。
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嗆入河水的風險，肺部如同風箱般劇烈起伏，帶著火辣辣的痛楚。左臂的骨裂處浸泡在冷水中，疼痛反而變得有些麻木，但這絕不是好兆頭。
他不能在這裡久留。那個代號“山魈”的男人隨時可能追下來。
勉強積蓄了一點力氣，林硯開始觀察四周。這裡是一處河流的拐彎，水流相對平緩了一些，形成了小小的回水區。對岸是陡峭的岩壁，無法攀爬。而他所在的這邊，河岸同樣陡峭，但生長著茂密的灌木和藤蔓，或許有機會上去。
他咬了咬牙，鬆開抱著巨石的手，奮力向著岸邊遊去。短短十幾米的距離，在激流和重傷之下，卻顯得無比漫長。好幾次他都差點被暗流卷走，全靠著一股求生的意誌才勉強穩住。
終於，他的手指觸碰到了濕滑的泥岸。他抓住一叢堅韌的藤蔓，用儘最後力氣，一點一點地將自己拖離了冰冷的河水，癱倒在岸邊的草叢裡，如同一條瀕死的魚，隻剩下劇烈喘息的力氣。
夜風吹過濕透的身體，帶走本就所剩無幾的體溫，讓他控製不住地打起寒顫。他蜷縮起來，將青銅匣緊緊抱在懷裡，試圖汲取那一點微弱的冰涼觸感。
鎮魂令依舊沉寂，之前的自主激發似乎耗儘了它最後的力量。
光幕斷斷續續，信號比在古墓外時更差，幾乎無法提供有效信息。
真正的山窮水儘，孤立無援。
休息了不到五分鐘，林硯強迫自己爬起來。不能停，停下就是死。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河流是向東南方向流的，他需要逆著河流往西北方向，才有可能回到人類活動的區域，或者找到李茜。
但他現在的狀態，走大路無異於自投羅網。他必須沿著河岸，在密林中穿行。
他折斷一根稍微粗壯些的樹枝當做拐杖，支撐著虛弱不堪的身體，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河岸向上遊方向跋涉。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濕透的衣服沉重地貼在身上，傷口在摩擦中傳來持續的刺痛。
黑暗中，山林仿佛變成了張牙舞爪的怪獸，每一道陰影都似乎潛藏著危險。他不敢打開礦燈電量也早已告罄），隻能借著微弱的星光和偶爾從雲縫中漏出的月光，勉強辨認前路。
不知走了多久，天空開始泛起一絲魚肚白，黎明將至。
林硯的體力也徹底耗儘，他靠在一棵大樹下，感覺意識都在逐漸遠離。失血、寒冷、疲憊、靈魂創傷……多重打擊之下，他還能保持清醒已經是個奇跡。
就在他眼皮沉重，幾乎要昏睡過去的時候，目光無意中掃過河對岸的峭壁。
在逐漸亮起的天光下，他隱約看到，在對岸峭壁大約十幾米高的位置，似乎有一個黑黢黢的洞口。而在洞口下方的岩壁上，好像立著什麼東西？
他強打精神，眯起眼睛仔細看去。
那似乎是一塊……殘破的石碑？
石碑大半被茂密的藤蔓覆蓋，隻露出小半截，上麵似乎刻著字。而在石碑旁邊，隱約能看到一些人工壘砌的石階，蜿蜒通向那個洞口。
有人工痕跡！
這意味著什麼？是古墓的另一個入口？還是……山民祭祀的場所？或者是護林員、地質隊留下的臨時據點？
無論是什麼，都比在野外漫無目的地逃亡要強！至少可能找到遮風避雨的地方，甚至可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希望再次給予了他力量。
他仔細觀察河流，發現在上遊不遠處，有一處河麵較寬，水流相對平緩，河中央露出幾塊巨大的礁石，似乎可以踩著過去。
他掙紮著起身，朝著那處淺灘走去。
渡過河流的過程依舊驚險，好幾次他都差點滑倒被水衝走，但最終還是有驚無險地來到了對岸。
他沿著陡峭的河岸向上攀爬，找到了那條幾乎被荒草和藤蔓完全掩蓋的石階。石階古老而殘破，布滿青苔，顯然已經廢棄了很久。
他拄著樹枝，沿著石階艱難向上。
來到那塊殘碑前，他撥開纏繞的藤蔓。
石碑材質普通，是本地常見的青石，但歲月在其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碑文是古篆，大部分已經模糊不清，隻能勉強辨認出幾個字：
“……祠……守……禁……”
祠？是祠堂？
他抬頭看向上方的洞口。洞口約一人高，邊緣有人工修鑿的痕跡，裡麵黑黢黢的，散發出一股陳腐的氣息。
猶豫了片刻，林硯還是決定進去看看。至少，這裡看起來比外麵安全。
他彎腰鑽進洞口。
裡麵是一個不大的天然洞穴，經過人工拓寬。洞內乾燥，空氣雖然沉悶，但沒有墓穴裡的那股陰邪之氣。洞穴深處，借著洞口透進來的微光，可以看到一個簡陋的石台，石台上供奉著一尊模糊的石像。
石像似乎是一個穿著古老衣冠的老者，但麵容已經風化得看不清了。石像前有一個石頭香爐，裡麵積滿了灰塵和鳥糞。
這裡果然是一個祠堂，一個廢棄了不知多少年的山野小祠。
雖然簡陋，但總算是個能暫時棲身的地方。
林硯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強烈的疲憊和傷痛立刻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靠著冰冷的石壁滑坐在地，再也支撐不住，意識迅速沉入了黑暗。
在他徹底昏迷過去之前，他似乎看到，那尊模糊的石像，那雙風化空洞的眼窩，仿佛……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而他懷中青銅匣內的鎮魂令，毫無征兆地，再次傳來一絲微不可察的冰涼波動，似乎在回應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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