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價。
老嫗口中這個詞,像一把無形的、冰冷的鑰匙,插進了陳九的心臟,然後狠狠地一擰。
他抱著懷中身體越來越冰冷的林瑤,感覺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他看著老嫗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那雙渾濁的眼睛裡沒有憐憫,隻有一種看待物品損壞後的漠然。
“你……你要對她做什麼?”陳九的聲音在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
“做什麼?”老嫗仿佛聽到了一個有趣的問題,她那乾癟的嘴唇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詭異的弧度。“她喝了不該喝的茶,想起了不該想起的事。她打破了這裡的‘平衡’。那麼,她就要成為新的‘砝碼’,去重新維持這個平衡。”
她伸出手指,指向渡口後方那片無儘的黑暗。
“那扇門,需要一個清醒的‘鑰匙’去打開。她,就是那把鑰匙。”
陳九的大腦一片空白。他聽不懂那些關於“平衡”和“砝碼”的玄奧話語,他隻知道,林瑤快要死了,而這個老嫗,就是凶手。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從他心底最深處噴湧而出。這股怒火壓過了恐懼,壓過了絕望。他不是英雄,也不是救世主,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林瑤在自己麵前死去。
“我跟你拚了!”
他嘶吼一聲,抱著林瑤,猛地轉身,不顧一切地向著來時的船隻衝去。他不知道要逃到哪裡去,他隻知道,留在這裡,林瑤必死無疑。他要用自己這具殘破的身體,為林瑤撞開一條生路。
然而,他隻衝出了一步。
一個高大的、戴著青銅麵具的黑影,無聲無息地,從渡口邊一座半塌的牌樓廢墟中,走了出來,正好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身影,陳九至死都不會忘記。
青具撈屍人。
他怎麼會在這裡?!
陳九的腳步猛地頓住,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凝固了。他懷中的林瑤,似乎也因為這股熟悉的、充滿惡意的氣息,身體微微抽搐了一下。
“多謝你帶路。”
青具撈屍人開口了,那沙啞的、帶著金屬摩擦質感的聲音,像一把生鏽的鋸子,在陳九的神經上來回拉扯。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戲謔,一絲嘲弄,仿佛在欣賞一個自作聰明的小醜,完成了他最後的表演。
“你……”陳九的眼睛瞬間紅了,他死死地盯著那張青銅麵具,恨不得將它連同下麵的臉,一起撕成碎片。
“很驚訝?”青具撈屍人冷笑道,“我無法開啟這條航線,這裡的‘規矩’,不允許我這樣的‘活物’進入。但是,我可以等。”
他頓了頓,青銅麵具下的眼睛,仿佛穿透了陳九,看到了他身後那塊散發著微光的玉佩。
“我知道,總會有一個被‘鎮龍玉’選中的‘引路人’出現。我也知道,林家那個愚蠢的小丫頭,遲早會帶著‘鑰匙’找上門來。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這裡,等著你們自投羅網。”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從黑龍潭的銅錢,到中元夜的倒流,再到渡口的陰嫁……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他不是在探索,他是在護送。他不是在尋找希望,他是在親手將林瑤,送入一個更恐怖的深淵。
那種被愚弄、被操控的憋屈感,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要窒息。
就在這時,一個更讓他心寒、更讓他崩潰的景象,發生了。
那個一直跪在地上、如同死狗般的老船長,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不再顫抖,他的腰杆,似乎也挺直了一些。他那張布滿風霜的臉上,恐懼和虔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木的、空洞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