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那圈火辣辣的、布滿了細密血痕的勒痕,像一個無形的、冰冷的枷鎖,時刻提醒著陳九,他剛才離死亡,有多近。
他坐在一塊巨大的、不知名獸骨的陰影下,大口地喘著氣。林瑤靠在他的另一邊,她的呼吸很輕,很微弱,像一縷隨時都會被風吹散的煙。她脖子上的龍鱗印記,黯淡得像一塊即將熄滅的炭火,讓她本就白皙的皮膚,更添了幾分透明的、不真實的質感。
他們需要休息。
但在這片被詛咒的、永恒死寂的航道上,“休息”,本身就是一種奢侈。
陳九無法入睡。他一閉上眼,那條鮮紅的、布滿了倒刺的舌頭,就會在他的腦海裡,閃電般地劃過。那種被吊起、窒息、瀕臨死亡的絕望感,如同附骨之蛆,瘋狂地啃噬著他那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經。
更讓他無法安寧的,是那口棺材。
它就靜靜地立在他們麵前不遠處,像一個沉默的、充滿了惡意的哨兵。
那從棺材縫裡滲出的、暗紅色的粘液,已經在地麵上,積了小小的一灘。那液體,在慘白的天光下,泛著一種油膩的、令人作嘔的光澤。
而那從棺材內部傳來的、如同指甲刮擦木板的聲音,也變得比之前……更急促,更清晰了。
那不再是無意識的、本能的刮擦。
那聽起來,像是一種……充滿了焦躁和渴望的、試圖“出去”的嘗試。
“咚……咚……咚……”
棺材裡那平穩的“心跳”,也變得劇烈而沉重。每一次跳動,都仿佛在用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敲擊在陳九的心臟上。
陳九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與其在這裡,被這未知的恐懼,活活地逼瘋,不如……主動去看個究竟。
他是一個撈屍人。他的職業,就是與“死”打交道,就是去揭開那些被江水掩蓋的、最黑暗的秘密。好奇,是他的本能,也是他……最致命的弱點。
他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的動作很輕,生怕驚動了身旁的林瑤。
他從懷裡,摸出了那把早已殘破不堪的、唯一的“武器”——那把陪伴了他多年的、撈屍鐵鉤。鉤子上,還殘留著乾涸的血跡和不知名的汙垢,散發著一股鐵鏽和屍臭混合的、熟悉的氣味。
他握緊了鐵鉤,冰冷的觸感,讓他那因為恐懼而有些發麻的手,恢複了一絲知覺。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口黑色的棺材前。
他蹲下身,將耳朵,輕輕地貼在了冰冷的棺材板上。
那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被放大了無數倍。
他能聽到,那“刮擦聲”,近在咫尺,就像有人,正用指甲,在他的耳膜上,瘋狂地抓撓。
他能聽到,那“心跳聲”,沉重如鼓,每一次跳動,都讓他的胸腔,產生劇烈的共鳴。
他甚至能聞到,從棺材縫裡散發出的,那股混合了腐爛和甜膩的、令人作嘔的氣味。那味道,像一堆被遺忘在夏日陽光下的腐肉,上麵還潑灑了過熟發酵的蜜糖,濃烈得,幾乎要讓他窒息。
他的手,顫抖著。
他知道,這很可能是違反“規矩”的。打破規矩的代價,他剛剛才體驗過一次。
但他控製不住自己。
他將那把殘破的鐵鉤,小心翼翼地,插進了棺材蓋的縫隙裡。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用儘全身的力氣,猛地,向上一撬!
“吱——嘎——!!!”
一聲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呻吟,響徹了這片死寂的航道。
棺材蓋,被撬開了一道……約莫一指寬的縫隙。
就在縫隙出現的那一瞬間,一股更濃鬱、更粘稠的、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惡臭,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從縫隙裡噴湧而出!
陳九被這股惡臭,熏得一陣頭暈目眩,差點當場嘔吐出來。
但他強忍住了。
他將眼睛,湊到了那道縫隙前,向裡……看去。
隻看了一眼。
他的瞳孔,便猛地,收縮成了針尖大小。他的大腦,像是被一柄重錘,狠狠地砸中,瞬間,一片空白。
棺材裡……
沒有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