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無臉村”的短暫喘息,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陳九和林瑤,一前一後,推著那口沉重的“活人棺材”,行走在無儘的黑色琉璃荒原上。身後,那個充滿了詭異與悲哀的村莊,已經變成了一個模糊的、不起眼的小點。
死寂。
一種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更加純粹、更加徹底的死寂,籠罩著這片土地。沒有風,沒有聲音,甚至連光線都仿佛凝固成了固體,沉重地,壓在他們的肩膀上。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永恒的靜止中,一片“樹林”,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他們的前方。
那不是一片真正的樹林。
那些“樹”,沒有一片葉子。它們的枝乾,扭曲、盤結,像無數隻從地獄深處伸出來的、枯瘦的手臂,絕望地,抓向那片慘白的天空。而在那些扭曲的手臂上,掛著……一個個“東西”。
那是一些用肮臟的、泛黃的破布包裹起來的、大小不一的“包裹”。它們的形狀,像……嬰孩。
陳九的腳步,下意識地,放慢了。他握著鐵鉤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那是一個嬰兒的哭聲。
“嗚……嗚……哇……哇……”
那哭聲,很輕,很弱,充滿了無助和委屈。它像一根最柔軟的、最纖細的羽毛,輕輕地,搔刮著陳九的耳膜,然後,又像一根最鋒利的、最冰冷的鋼針,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臟。
陳九的心,猛地一揪。
他不是一個心腸硬如鐵石的人。他隻是被逼著,將自己的心,用一層又一層的傷疤和仇恨,包裹了起來。但此刻,這聲充滿了最原始、最純粹的脆弱的哭聲,輕易地,就刺穿了他所有的偽裝。
他想起了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在那些孤獨的、被噩夢驚醒的夜晚,是否也曾這樣,無助地,哭泣過。
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彆聽。”
一個沙啞的、幾乎不屬於自己的聲音,從他的喉嚨裡擠了出來。他拉了拉身旁的林瑤,示意她不要停下。
但那哭聲,卻像有生命一般,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它不再是從一個方向傳來,而是從四麵八方,從那些掛在“樹”上的每一個“包裹”裡,同時響起。
成百上千個嬰兒的哭聲,彙聚成了一片悲傷的、絕望的海洋,將他們徹底淹沒。
那哭聲,充滿了魔力。它在呼喚,在祈求,在控訴。它在勾起你內心最深處的憐憫,在喚醒你作為“人”最原始的保護欲。
“去看看吧……”
“他好可憐……”
“他隻是個孩子……”
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裡,不斷地蠱惑著。
陳九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朝著離他最近的一棵“樹”,邁出了一步。
他想看看,那破布裡,到底是一個怎樣可憐的小生命。
但就在他即將走近的瞬間,他腦中那根因為常年與“死”打交道而繃緊的弦,猛地,一顫!
不對!
太“乾淨”了。
這哭聲,雖然充滿了無助,但它太“純粹”了。它沒有一絲一毫真實嬰兒哭聲裡的沙啞、雜亂和喘息。它像一首被精心譜寫好的、完美的悲傷樂曲。
這是一個……陷阱!
陳九的額頭,瞬間,滲出了一層冰冷的冷汗。他猛地停下腳步,眼中那絲被勾起的憐憫,瞬間,被冰冷的、刺骨的恐懼所取代。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他從地上撿起一塊尖銳的琉璃碎片,用儘全力,朝著那個哭得最響的“包裹”,扔了過去!
“啪!”
碎片,準確地,擊中了那個“包裹”。
下一秒,讓陳九靈魂都為之顫栗的、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那個用破布包裹的“嬰孩”,並沒有像正常的東西一樣,被砸得掉下來。
它……“張開”了。
那不是破布被撕開。而是那個“包裹”本身,像一朵盛開的、血肉模糊的花,從中間,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