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腐爛水草的腥味。
阿生皺了皺鼻子,把那頂破舊的鬥笠又往下壓了壓。
他太年輕了。
年輕到臉上的稚氣還沒完全褪去。
但那雙本該清澈的眼睛裡,卻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陰鬱和仇恨。
三年前,他的妹妹在江邊洗衣服時,被一個水鬼拖了下去。
等他和父親把屍體撈上來時,妹妹的肚子已經被泡得像一麵巨大的鼓。
從那天起,他就瘋了。
他拜了一個走南闖北的老撈屍人為師。
他學會了如何用黑狗血辟邪,學會了如何用糯米防屍,學會了如何用一根普通的竹竿和一個普通的鐵鉤去撈那些沉在江底的冰冷的……“東西”。
他恨。
他恨所有的水鬼,恨所有淹死的死人。
他發誓要親手把它們一個個都撈上來,然後用桃木釘釘住它們的額頭,讓它們永世不得超生。
一個月前,他的師父老了,撈不動了,就讓他一個人出來闖蕩。
他聽說了這條江。
這條據說有“眼睛”的江。
“……放屁。”
阿生站在船頭,朝著江心啐了一口唾沫。
他不信什麼狗屁傳說。
他隻信自己手裡的竹竿,和自己心裡的那股恨。
今天,他接了一單生意。
江對岸的一個村子說,有個外鄉人在江裡遊泳淹死了,三天了還沒浮上來。
他們願意出五倍的價錢,讓阿生把屍體撈上來。
五倍的價錢,足夠他買一把最好的桃木劍了。
阿生動了心。
他撐著船,來到了村民指定的水域。
這裡的水很深,也很靜。
靜得像一塊巨大的黑色玻璃,陽光都照不進去。
“……好地方,養大粽子啊。”
阿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
他從船艙裡拿出一根細長的竹竿,竹竿的一頭綁著一個鏽跡斑斑的鐵鉤。
他將竹竿緩緩地探入水中。
一下,兩下。
他用鐵鉤在水下來回試探,尋找那個失蹤的……“目標”。
撈屍有撈屍的規矩。
不能用眼睛看,要用“心”去感覺。
水下的東西是有“氣”的。
活人的氣是熱的,死人的氣是冷的。
而那些變了東西的死人,它們的氣,是冰的,是刺骨的,是帶著怨念的。
突然,阿生手裡的竹竿猛地一沉!
一股巨大的陰冷力量從水下傳來,死死咬住了他的鐵鉤!
“……上鉤了!”
阿生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一絲興奮的獰笑。
他雙腿分開,紮穩馬步,雙臂肌肉賁張,用儘全身力氣,想要把水下那個東西拉上來。
但那東西太重了。
不,不是重。
是它在往下拽!
那股力量大得嚇人,像一頭水下的巨獸在跟他拔河!
阿生的小船被那股力量拽得在江麵上畫著一個個圓圈。
“……媽的,是個大家夥!”
阿生咬牙,從腰間解下一根粗麻繩,一頭綁在船舷上,另一頭係在竹竿中間。
這樣,就能用整條船的重量去對抗水下的那個東西。
“……給我上來!!!”
阿生怒吼一聲,再次發力。
“嘩啦——!!!”
一聲巨響。
一個巨大的黑色身影,終於被他從水下硬生生地拽了上來!
那是一個人。
一個已經泡得完全走了形的……“人”。
它的身體腫脹得像一頭小牛,皮膚是可怕的青紫色,上麵布滿網狀屍斑。
它的眼睛沒有眼皮,兩個巨大的眼白死死地瞪著天空,裡麵沒有瞳孔,隻有一片純粹的惡毒。
它的嘴巴張得大大的,裡麵沒有舌頭,隻有一排排像魚刺一樣尖銳的牙齒。
最可怕的是,它的手指和腳趾都長出了一種黑色的長條物,像水草一樣,在空氣中緩緩蠕動。
“……百年大粽子!”
阿生看到這東西的瞬間,頭皮瞬間炸了!
他聽師父說過,這種東西是怨氣最重的屍體。
它們在水下待得太久,吸收了太多陰氣,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了。
它們是水鬼裡的……“王”!
“……糟了!”
阿生心裡暗叫不好。
他想解開繩子,趕緊開船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