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的聲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毫無征兆地刺入陳九的耳膜。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拉成了一根繃緊的弦。
陳九的身體,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他的後背肌肉瞬間收緊,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猛地一縮。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他沒有驚慌失措地跳起來,也沒有慌張地想要掩蓋什麼。
他隻是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動作慢得像一個生鏽的機器人。他的眼神裡,帶著一絲被打擾的、恰到好處的愕然,仿佛一個正在專心工作的學者,被一個不懂行的門外漢突然打斷。
“鴉?你怎麼上來了?”他的聲音很平穩,甚至還帶著一絲責備,“這裡的東西,邪性得很,你貿然闖進來,要是衝撞了什麼,後果自負。”
他非但沒有解釋,反而先發製人,將矛頭指向了“鴉”的魯莽。
“鴉”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他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目光從陳九的臉上,緩緩移向床底那五個陶罐。他的視線,像兩把鋒利的探針,似乎要穿透陶罐的泥壁,看清裡麵的東西。
“我再說一遍,你在做什麼?”他重複了一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我們的任務,是‘回收’。不是‘超度’。你似乎搞錯了自己的身份。”
“我沒有搞錯。”陳九站起身,不緊不慢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擋在了“鴉”和床底之間,“我是在為‘回收’做準備。這些‘小鬼’,被禁錮了太久,怨氣已經凝聚成形。你現在直接把它們拿走,它們就像一顆顆被引爆的炸彈。我們這棟樓,甚至這片區域,都得跟著遭殃。”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指,指向那五個陶罐。
“你看。”他的語氣,像一個老師在給學生講解一道難題,“罐口封的泥,用的是‘三合土’,混了施術者的血和頭發。這叫‘血肉封魂’,斷絕了它們和外界的一切聯係。這種情況下,它們的怨氣,隻能在罐子裡內耗,越積越濃。”
他頓了頓,蹲下身,手指輕輕敲了敲其中一個陶罐。
“咚……咚……”
那聲音,沉悶而空洞。
“聽到了嗎?這聲音,不是陶土的聲音,是怨氣的回響。它們在裡麵哭,在喊,在撕心裂肺地尖叫。隻是我們聽不見而已。”陳九的臉上,露出一絲悲天憫人的神情,“我現在做的,是‘安魂’。先用糯米,吸掉一部分外泄的陰氣,再用符文,安撫它們躁動的魂魄。讓它們從‘惡鬼’,變回普通的‘孤魂’。這樣,我們才能安全地‘回收’。否則,我們回收的不是‘工具’,是索命的‘厲鬼’。”
這番話,他說的半真半假。前半段關於“血肉封魂”的描述,是撈屍人圈子裡流傳的邪術知識,真實可信。後半段關於“安魂”的必要性,則是他為了救人而編造的、聽起來卻無懈可擊的理由。
“鴉”沉默了。他不是玄學專家,但他能感覺到,陳九說的,似乎有道理。而且,陳九昨天那神乎其技的“預測”,讓他不得不對這個年輕人的“專業能力”,保持一份敬畏。
但他依然沒有完全相信。
“是嗎?”他冷笑一聲,“那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安魂’。”
說著,他向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拿床底最大的那個陶罐。他的意圖很明顯,他要親自驗證,陳九到底是在“安魂”,還是在搞彆的鬼。
他的手,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閃電。
陳九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不能讓他碰!
一旦陶罐被他拿走,以“鴉”的行事風格,他絕對不會給陳九時間去做什麼“安魂儀式”。他會直接用最粗暴的方式,打開陶罐,試圖強行控製裡麵的魂魄。到那時,這些孩子的魂魄,會在瞬間被狂暴的怨氣吞噬,徹底變成沒有理智的惡鬼。
就在“鴉”的手指尖,即將觸碰到陶罐那冰冷的泥壁時,異變陡生!
一股無形的、卻無比凝實的氣場,從陳九的體內,猛地爆發出來!
這股力量,並非陳九主動催動,而是他體內那屬於“魔主”的“抗體”,在感知到“威脅”時,做出的本能反應。它就像一個忠誠的衛士,在主人即將受到傷害時,自動亮出了獠牙。
“砰!”
一聲沉悶的、空氣被擠壓的爆響。
“鴉”伸出的手,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壁,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彈開。他踉蹌著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他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震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