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膠水,粘稠而沉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陳九身上。他背對著他們,擋住了床底的陶罐,也擋住了他們的視線。他們看不見陳九的表情,隻能看到他挺得筆直的背影,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劍。
陳九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雜念都排出腦海。他知道,這場戲,他必須演到底,而且要演得比真的還真。
他緩緩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開始勾勒那個複雜的“往生咒”符文。
他的動作,慢得像是在進行一場神聖的祭祀。每一筆,都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不是在畫符,而是在書寫天地間最古老的法則。他的指尖,與空氣摩擦,發出一陣極其細微的、如同蠶食桑葉的“沙沙”聲。
隨著他手指的移動,一道道淡金色的光線,在空氣中浮現,又迅速消散。它們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個玄奧而美麗的圖案,短暫地照亮了這間昏暗的臥室。
“鴉”和他的手下,都屏住了呼吸。他們看不懂那符文,但他們能感覺到,一股祥和、莊嚴、卻又帶著一絲悲憫的氣息,正在房間裡彌漫開來。那氣息,像溫暖的春風,吹散了空氣中那股陰冷、腐臭的味道。
陳九的口中,開始念念有詞。
他念的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語言,那是一種更古老、更純粹的音節,仿佛來自時間的源頭,來自星辰誕生之初。那聲音低沉而悠遠,像大地的脈搏,像江河的吟唱。
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一種奇特的魔力。
床底那五個陶罐,開始微微地顫動起來。不是那種劇烈的搖晃,而是一種輕微的、有節奏的共鳴,仿佛罐子裡的東西,正在回應著這古老的呼喚。
緊接著,一陣若有若無的、極其微弱的哭聲,在房間裡響起。
那哭聲,不像是從陶罐裡傳出來的,更像是從四麵八方的牆壁裡,從天花板上,從地板的縫隙裡滲透出來的。它很輕,很細,像無數根羽毛,輕輕地搔刮著每個人的耳膜,也搔刮著每個人的心臟。
那哭聲裡,沒有了之前的怨毒和瘋狂,隻剩下無儘的委屈、悲傷,和一絲對解脫的渴望。
耗子和其他幾個隊員,臉色都變了。他們都是刀口舔血的人,手上也背過人命,但此刻,聽到這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哭聲,他們還是忍不住頭皮發麻,後背發涼。
隻有“鴉”,依舊麵無表情。但他的眼神,卻死死地盯著陳九的背影,那雙鷹隼般的眼睛裡,驚疑之色越來越濃。
陳九的額頭上,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的臉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施展“往生咒”,對他現在這具身體來說,消耗是巨大的。他不是在演戲,他是真的在力竭。
但他必須繼續。
他加快了念誦的速度,手指在空中劃動的軌跡,也越來越快。那金色的符文,變得愈發璀璨,將整個房間都染上了一層神聖的金色。
床底的哭聲,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那不再是單純的哭泣,而是變成了無數個稚嫩的童聲,在齊聲吟唱著一首古老的歌謠。那歌謠,陳九聽不懂,但他能感覺到,那是在感謝他,是在為他送行。
終於,當陳九畫完符文的最後一筆,將手指重重地點向地麵時。
“嗡——”
一聲悠長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鐘鳴,響徹了整個房間。
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那金色的符文,在空中綻放出最耀眼的光芒,然後轟然破碎,化作漫天金色的光點,像一場絢爛的螢火蟲雨,緩緩飄落,融入了空氣之中。
房間裡,恢複了平靜。
那股陰冷、腐臭的味道,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雨後青草般的清新。
陳九的身體,晃了晃。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單膝跪倒在地。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他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
他成功了。
他不僅當著所有人的麵,完成了“淨化”,還用一場完美的表演,掩蓋了自己真實的消耗,將一切都歸咎於儀式的“巨大代價”。
“鴉”緩緩走上前,他蹲下身,看著陳九蒼白的臉,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你……沒事吧?”他竟然問出了一句關心的話。
陳九擺了擺手,虛弱地笑了笑:“沒事……就是有點脫力。這五個小鬼,怨氣太重,送走它們,比跟一頭水鬼打架還累。”
他的話,再次印證了他之前的說法。
“鴉”沉默了。他看了一眼床底,那五個陶罐,此刻看起來,就像五個普通的、裝著泥土的罐子,再也沒有了絲毫的邪異。他終於徹底相信了陳九。
他站起身,對身後的隊員說:“把東西帶走,處理乾淨。”
然後,他回頭,對依舊跪在地上的陳九說:“起來吧。你的表現,讓我很滿意。但我們的‘合作’,才剛剛開始。”
陳九在耗子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他知道,這一關,他算是過去了。但他也明白,“鴉”對他的試探,永遠不會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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