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九以為這次掃描會失敗時,那圈由悲傷構成的漣漪,在掃過深淵中一個毫不起眼的坐標後,突然像是被一個無形的旋渦抓住了。
它沒有被彈開,也沒有被撕裂,而是被溫柔卻又不容抗拒地卷了進去。
隔壁的“鄰居”立刻向陳九傳遞來一陣驚慌的意念。它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了一片由混亂邏輯編織成的沼澤,每一個念頭都會被扭曲成荒誕的形狀,然後被這片沼澤貪婪地消化。
陳九的意識立刻順著連接聚焦到了那個坐標。
他“看”到了。
那是一個囚室,和他的一模一樣,但囚室裡的景象卻截然不同。
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正坐在地上,背對著牆壁。他的頭發長得像一團亂糟糟的枯草,身上穿著一件破爛的囚服。他正低著頭,不停地用手指在地上畫著什麼。
他的嘴裡,還在不停地念叨著。
他的囈語,像一把散落的玻璃珠,每一顆都閃爍著詭異的光。
“鐘聲在茶杯裡哭泣。”
“魚兒爬上月亮尋找它們的倒影。”
“昨天埋葬了明天。”
“我用一根骨頭,釣起了整個黃昏。”
這些話語,毫無邏輯,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病態的韻律。他就是“鎮獄”裡最瘋的囚犯——“詩人”。
而那股悲傷的漣漪,正是被他這些混亂的囈語,卷入了他的精神世界。
陳九立刻明白了“鄰居”為什麼會驚慌。因為“詩人”的周圍,根本就沒有什麼物理屏障,他唯一的防禦,就是他自己的精神力。
那是一個由他混亂的邏輯構成的無邊無際的迷宮。
任何試圖用精神力探查他的人,都會被卷入這個迷宮。在這裡,“上”是“下”的倒影,“過去”是“未來”的回聲。牆壁像融化的蠟一樣流淌,地麵倒映著一片不存在的星空。笑聲嘗起來是灰燼的味道,寂靜聽起來像玻璃破碎的聲音。
在這裡待久了,最堅定的智者,也會變成最瘋的瘋子。
“鎮獄”的典獄長,曾經嘗試過用最強的精神力專家去讀取他的信息,但那些專家,沒有一個能活著走出來。他們的大腦,都被徹底格式化,變成了隻會流著口水,重複著“詩人”囈語的活死人。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去招惹他。
“他就是三把鑰匙之一。”隔壁的“鄰居”,傳遞來一個確認的意念。
陳九沉默了。
他知道,硬闖是不可能的。用精神力去對抗一個以混亂為食糧的瘋子,無異於抱薪救火。
他必須用對方能理解的方式去溝通。
他緩緩地收回了與“鄰居”的連接。
他盤膝坐下,閉上了眼睛。
他的腦海裡,開始浮現出一幅幅畫麵。
渾濁的江水。漂浮的死屍。岸邊等待的家屬。老馬點起的那三根安魂香。以及,他親手為那些無人認領的“沉屍”,綁上“壓棺石”時,口中念誦的那段古老的撈屍人口訣。
那些關於死亡,關於輪回,關於一條江如何連接陰陽兩界的秘密。
他要為這個瘋癲的詩人,“寫”一首詩。
一首隻屬於撈屍人的詩。
陳九的意識,像一支蘸滿了墨水的毛筆。而整個“鎮獄”的深淵,就是他的宣紙。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隻是將那些畫麵,那些感悟,那些最本源的規則,編織成一段段富有韻律的意念。
這意念,沒有攻擊性。它很輕,很柔,像一陣拂過江麵的晚風。
它穿過了囚室的牆壁,悄無聲息地飄向了“詩人”的方向。
在“詩人”的精神迷宮裡,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看到一個國王,正在用眼淚下棋。他看到一朵花,正在嘲笑一塊石頭。他看到時間,像一條被踩扁的蛇,在地上扭曲地爬行。
突然。
一陣陌生的“風”,吹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