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感覺到了一次震顫。
那不是物理層麵的震動,而是源自“鎮獄”最底層法則的、一次微不足道的痙攣。他正寄生在“零”的身體裡,像一隻躲在巨大貝殼裡的寄生蟲,通過宿主的感知,被動地接收著這個世界的殘影。
世界是灰色的。
透過“零”的眼睛,他看不到色彩,聽不到聲音,隻能感覺到一種永恒的、死寂的流動。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昨天和明天沒有區彆。他就像一個被關在絕對隔音室裡的囚徒,唯一的娛樂,就是觀察自己那微弱的意識,如何在“零”這片浩瀚的死海中,像一小片油汙一樣漂浮。
他本該習慣這種永恒的沉寂。
但剛才,那一次震顫,打破了沉寂。
那震顫很輕微,像一根針掉進了深海,但對於“影”這樣對“鎮獄”規則了如指掌的存在來說,卻如同平地驚雷。他立刻“聽”懂了那震顫背後的含義。
一個“規則”的碎片,被取走了。
一個與“鎮獄”本源深度綁定的“規則”,被一個外來者,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剝離了。
“工匠……消散了。”
影的意識,瞬間變得冰冷。
他當然知道“工匠”是誰。那是“鎮獄”裡最古老的幾個囚犯之一,一個將自己的靈魂與“技藝”本身融為一體的怪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鎮獄”一條關於“創造”的規則。要讓他消散,除非……他完成了自己最後的執念。
“陳九……”
這個名字,像一根生鏽的釘子,狠狠地紮進了影的意識裡。
怎麼可能?
他那個完美的計劃,那個將陳九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棋局,到底是從哪裡開始出錯的?他將陳九投入“鎮獄”,本意是想讓他被這裡的混亂法則撕碎,或者在最深的絕望中,成為自己新的棋子。他甚至預留了後手,通過“零”這具身體,可以隨時觀察、影響一切。
可現在,陳九不僅活得好好的,甚至還在“鎮獄”裡如魚得水,開始撬動那些連他自己都不敢輕易觸碰的根基。
恐慌,是一種黏稠的、冰冷的液體,開始從影的意識深處,緩緩地向上蔓延。
這不是第一次。但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
他感覺自己的計劃,那座他精心搭建了無數年的、宏偉的沙堡,正在被一個他從未放在眼裡的螻蟻,一粒一粒地掏空。
“不能再等了。”
這個念頭,像一顆瘋狂的種子,在他恐慌的土壤裡,瞬間生根發芽,長成了參天大樹。
他原本的計劃,是等到“零”的身體與“鎮獄”的融合達到某個臨界點,再趁虛而入,完成這具神明軀體的最終“奪舍”。但現在,他等不了了。他必須立刻行動,必須掌握主動權!
“零”現在隻是一個空殼,一個沒有意誌的容器。隻要自己能搶先一步,占據這具身體的控製權,彆說一個陳九,就算整個“鎮獄”崩塌,他也能安然無恙!
“屬於我的一切,該拿回來了!”
影的意識,不再偽裝成那片無害的油汙。它瞬間膨脹、扭曲,化作一團漆黑的、充滿了怨毒與貪婪的旋渦。他從“零”意識的邊緣,發起了總攻!
目標——“零”那片空無一物的意誌核心!
這是他蟄伏了無數歲月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豪賭!
他的意識,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撕裂了永恒的死寂,衝向那片虛無的中心。他能感覺到“零”的身體,在他的衝擊下,開始微微顫抖。他甚至能“看”到,外界那間囚室裡,灰塵正在簌簌落下。
成功了!隻要再進一步!
影的狂喜,隻持續了不到千分之一秒。
因為,他的意識,撞上了“東西”。
那不是牆壁,不是屏障,不是任何形式的防禦。
那是一片……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