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日子,憋憋屈屈地過了十來天,表麵上的平靜,到底還是被打破了。打破這平靜的,不是啥外人,正是張左明這個死不悔改的賭鬼!
事情出在王桂花那個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玉手鐲上。
那手鐲是王桂花當年的陪嫁,成色不算頂好,但綠瑩瑩的,她戴了幾十年,從不離身。連晚上睡覺都要摘下來,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壓在枕頭底下才安心。她說她睡著了自己不知道,怕夢遊的時候亂動給碰碎了。這話我信,王桂花確實有夢遊的毛病,以前我嫁過來的時候,半夜起夜就撞見過幾次,她穿著白睡衣在院子裡晃蕩,眼神直勾勾的,跟她說話也沒反應,怪瘮人的。張左明好像也隨了她這點,我剛嫁他那會兒,他也偶爾會半夜起來在屋裡轉悠,眼神呆滯,叫他也迷迷糊糊的。我當時還年輕,嚇得夠嗆,後來才知道是夢遊。現在想想,真希望我力力一點都沒隨了他們老張家這邪乎毛病,不光這毛病,張左明那副尊容,小眼睛,塌鼻梁,一臉猥瑣相,可千萬彆讓我兒子長了去!我真想不通那個小鳳咋看上他的?估計是那時候張左明在縣城賭錢,偶爾贏了兩把,充大爺,擺闊氣,加上小鳳是從外地窮山溝裡跑出來的,找不著活路,餓急了,碰上張左明這種能給她口飯吃的,也就跟了。那小鳳,長得也確實不咋地,矮矮瘦瘦,臉上都是曬出來的斑斑點點的,一笑露出一口大黃牙,沒啥看頭。
說回那手鐲。這天早上,天還沒大亮,我就被西屋一陣殺豬似的嚎叫聲驚醒了。
“啊——!我的手鐲呢?!我的玉鐲子哪去了?!哪個天殺的偷了我的鐲子?!”是王桂花的聲音,尖利得能劃破玻璃。
緊接著就是翻箱倒櫃、劈裡啪啦的聲音,夾雜著王桂花的哭罵和張老栓怯懦的勸解聲。
我心裡一緊,悄悄披上衣服,湊到門縫邊往外看。隻見王桂花頭發散亂,像瘋了一樣在她那屋翻騰,被子、枕頭、箱子底全掀了個底朝天。張老栓縮在牆角,嚇得直哆嗦。小鳳抱著孩子,站在門口,臉都白了。
“娘……您……您再好好找找,是不是放彆的地方了?”小鳳怯生生地問。
“放屁!”王桂花猛地轉身,眼睛血紅,指著小鳳的鼻子就罵:“肯定是你!你個窮酸貨!沒見過好東西的小賤人!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鐲子想拿去賣錢?說!”
小鳳嚇得“哇”一聲哭出來,連連擺手:“沒有!娘!我沒有!我咋敢偷您的東西啊!”
“不是你還有誰?!”王桂花根本不聽,衝上去就揪住小鳳的頭發,又掐又打,“老娘家就你一個外人!不是你偷的是誰偷的?你個喪門星!克完男人又來克我!把鐲子給我交出來!”
小鳳被打得嗷嗷叫,懷裡的孩子也嚇得大哭起來。張老栓想去拉,被王桂花一把推開:“滾開!沒用的老東西!連個家都看不住!”
院子裡鬨得雞飛狗跳。我冷眼看著,心裡跟明鏡似的。偷鐲子的,八成是張左明!這家夥,狗改不了吃屎,肯定是賭癮又犯了,手裡沒錢,就把主意打到他娘身上了!王桂花這老婆子,精明一世,到頭來被自己兒子偷了,真是報應!
正鬨著,張左明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從旁邊屋裡出來了,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吵啥吵?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王桂花一看他,立刻調轉槍口,撲過去抓住張左明的胳膊:“左明!你看見娘的鐲子沒?就放在枕頭底下的,沒了!是不是你拿了?”
張左明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不耐煩地甩開王桂花的手:“我拿你破鐲子乾啥?我又不戴那玩意兒!你自己放哪兒忘了,賴彆人乾啥?”
“不可能!”王桂花哭喊著,“我天天晚上放枕頭底下,幾十年都沒丟過!就昨晚沒了!肯定是被偷了!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又去賭了?沒錢了就來偷娘的東西?你個不孝子啊!”王桂花一邊哭一邊捶打張左明。
張左明惱羞成怒,一把推開王桂花:“你胡說什麼!我說沒拿就沒拿!你再鬨,我……我走了!”他說著,作勢就要往院外走。
這下王桂花更慌了,又趕緊拉住他:“你彆走!你走了娘咋辦啊?鐲子沒了,你爹那個窩囊廢指望不上,娘就指望你了啊!”她這又打又拉的樣子,看著既可恨又可憐。
小鳳在一旁捂著臉哭,也不敢再吭聲。
一場鬨劇,最後以王桂花哭天搶地、張左明賭咒發誓自己沒拿而暫時收場。但鐲子,終究是沒了。
我心裡冷笑。張左明,你就裝吧!看你那心虛的樣兒,鐲子肯定是你拿的!王桂花也是活該,養出這麼個兒子!
這事之後,家裡的氣氛更詭異了。王桂花看誰的眼神都像賊,尤其是對小鳳,更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動不動就罵她是“家賊”。小鳳的日子更難過了,整天以淚洗麵。張左明則更加沉默陰鬱,在家裡像個幽靈一樣晃蕩,有時候半夜才偷偷摸摸回來,身上帶著一股煙酒和汗臭混合的味兒。
更邪門的是,自從丟了鐲子,王桂花的夢遊症好像更厲害了。有好幾次,我半夜起來,都看見她穿著單薄的白睡衣,在院子裡像個鬼魂似的飄來飄去,嘴裡還念念叨叨什麼“我的鐲子……還我鐲子……”,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飄忽不定,聽得人汗毛倒豎。有一次,她甚至飄到我東屋的窗戶外頭,扒著窗戶往裡看,幸虧我插著門閂,不然真能被她嚇死!
張老栓更是嚇得夠嗆,晚上睡覺都用桌子頂住門。
我知道,這個家,就像一堆曬乾了的柴火,隻要一點火星,就能燒起來。張左明偷鐲子的事,就是個巨大的隱患。王桂花現在是被兒子糊弄住了,等她緩過勁兒來,或者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肯定又是一場大風波。
而我,就像個站在懸崖邊上看戲的人,既警惕著不被牽連進去,又冷眼看著他們狗咬狗。這個家,早就爛到根子了。我隻盼著開春地裡有收成,我和力力能早點攢夠錢,徹底離開這個讓人窒息的地方!
至於張左明會不會把他那賭鬼毛病和夢遊症傳給我兒子?我呸!我力力隨我,心正,膽大,絕不會像他爹那樣沒出息!我拚了命,也要讓兒子走正道,離這些汙糟事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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