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認識c區的第四天,鄭觀棋並不打算出門,但李自珩拒絕了他不出門的想法。
『不想動。』
“我推你。”他推著鄭觀棋出門,固執得可怕,表情堅毅、就像是一定要搞明白什麼問題一樣。
這次隻有他們兩個。
【不是,他是周妄語和關野生的嗎——這麼心有靈犀?既聽不懂人話又不說人話的。】鄭觀棋看著熟悉的景色,【這不是周妄語那天帶我來的地方嗎?】
金閃閃嚴肅糾正:【兩個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
【……我是那個意思嗎?】鄭觀棋無語了。
雲朵慵懶地變形拉長,在氣流的作用下緩慢移動。
水鳥以其獨特的沉思狀態立在水塘邊、立在淤泥的邊上,有牛背鷺眼巴巴地站在老牛的身邊,老牛搖著細鞭一樣的尾巴驅趕蚊蟲。
“老師,請允許我這麼稱呼你,”李自珩蹲在他旁邊,褲腿垂到地上,“我想請教你一些問題——有關‘窮人到底需要什麼’。”
鄭觀棋深呼吸——我看起來很睿智嗎?看著他認真又固執的眼神,鄭觀棋忽然又說不出什麼拒絕的話了:『你是怎麼想的?』
“一開始,我想,他們需要很多錢,”李自珩說,他看向遠方,有白鷺在水稻田守望,“可是有的人需要很多的錢僅僅因為他們想要很多的錢去滿足欲望,而不是生存。在生存危機解決後,他們會沉溺於新的欲望。”
“所以他們不需要很多錢。”
水稻田裡的雜草偶爾會混入作物中,佯裝有用和正經,僥幸未被發現,可是秋天一到它們就會發現,人們並不歡迎它們。
“後來我想,他們需要自尊和彆人的尊重,”他想起很多人,許招娣、許耀祖、師父、聞姐,周醫生……很多人、包括他自己,“可是在下城區,自尊和尊重都是一種奢侈,他們必須習慣用野蠻和粗魯求生。”
“所以我不知道他們到底需要什麼,我也一直在尋找答案,師父不告訴我答案,他說他也不知道,隻是他知道一件事——不弄明白這個問題,c區就不會得到發展。”
鄭觀棋歎氣,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隻是把手機垂在李自珩眼前:『但是你也看見了,每個人的需求是不同的。老人需要贍養、小孩需要知識,成年人需要勞有所獲……』
“我知道。”這個他自己也想到了,可是他依舊不知道怎麼改變這個局麵。
『但是主基調中,他們需要的是——新的開始。』鄭觀棋看向遠方,距離推得越遠,人類就越渺小,最後隻剩下一個點,『錢,尊嚴——無論是外部條件還是自身人格的提升,都是新時代開始之後帶來的新產物。』
『人需要錢,也需要尊嚴,但是你得教會他們如何有尊嚴地、正確地賺錢,這樣尊嚴的脊梁才不會被現實壓斷。』
『也隻有在生活得到保障之後,我們才有資格替他們思考——人,需要什麼,因為窮人沒有做夢的權利。』
『而唯有學習,才能破開世世代代困著他們的迷障,才會有新的開始的轉機。』
風大了,稻田的苗左搖右晃,它們像是要拔出根須、抖落一身的泥巴,向前奔跑。
遠處的白鷺見縫插針、一擊命中一隻彈跳的小蝦,它滿意地拍拍翅膀,飛向另一個肥沃的方向。
李自珩點頭,十分認同這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老師的話:“你打算做什麼?”
『為什麼這麼問?』
“你也在學習,你也在認識,但是你的眼睛又說你不會止步於此,”遮住他眼睛的迷霧被另一雙手撥開,他得以看見太陽,於是他笑得開懷,像是得到心愛玩具的小孩,“無論你想做什麼,師父、我、周醫生我們都會幫你的,還有那個小蘿卜頭和他主人——我們都會幫你,老師。”
太陽出來了,點燈人就不必不分晝夜地遊蕩,夜晚也終於會出現一輪明亮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