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寒走出了林府的大門。
天,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
烏雲彙聚,像是打翻了的墨硯,在宣紙般的天空上迅速洇開。
一滴冰涼的雨水,砸在她的臉頰上。
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雨,來了。
街上的行人紛紛躲避,原本還算熱鬨的街道,轉眼間便空曠下來。
隻剩下她一人一馬,立在街心。
驢蛋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伸出舌頭舔了舔雨水,難得的沒有開口。
它能感覺到,身前這個女人的心情,很不好。
臉頰上,還殘留著一絲火辣的痛感。
可她的心裡,卻是一片死水。
那一巴掌,打碎了蘇守財身為父親的最後一點體麵,也打碎了蘇清寒心中最後的一絲幻想。
假的,終究是假的。
那不是她的父親。
那也不是她的家。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總是不喜歡待在家裡。
因為心虛。
即便沒有飛雲山莊這件事,謊言,也總有被戳破的一天。
朝夕相處之下,她與這具身體原主人的性格差異,遲早會暴露無遺。
到那時,又該如何收場?
如今這樣,也好。
一刀兩斷,乾乾淨淨。
雨,越下越大。
蘇清寒抬起頭,看向那灰蒙蒙的天空。
她該去哪兒?
這個問題,她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去想。
從前的她,有家可回。
如今,四海為家。
她忽然覺得有些迷茫。
就像這漫天的大雨,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要落往何處。
她就這麼在雨中站了許久。
直到那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她身上每一寸肌膚,她漸漸冷靜下來。
迷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她轉過身,牽著驢蛋,朝著城中另一頭走去。
雨水衝刷著青石板路,她的腳步不急不緩,卻異常堅定。
“仙子......”
驢蛋終於忍不住,小聲開口。
“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蘇清寒沒有回答。
她找到一處客棧,扔下一錠銀子。
“一間上房,一桶熱水,好酒好菜,再備上好的草料。”
掌櫃的接過銀子,連聲應下。
將驢蛋安頓在後院馬廄,蘇清寒回到房間,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一身乾爽的衣物。
小二將酒菜送了上來。
一壺烈酒,四樣小菜。
蘇清寒自顧自地倒了一杯,一飲而儘。
辛辣的酒液劃過喉嚨,胸中那股鬱結之氣,似乎也散去了幾分。
她又倒了一杯酒。
從今往後,天大地大,敬這風雨,也敬這往後,再無牽掛的自己。
...
飛雲山莊。
雨停了。
濕漉漉的石階上,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身影,悄然出現,快步走入正堂,單膝跪地。
“莊主。”
“說。”
“林家那邊,已經放出話來,蘇清寒已非蘇家之人,自此,生死榮辱,與蘇、林兩家,再無瓜葛。”
李雲飛點點頭,林伯圭那個大兒子,如今在齊侯府,也算個人物,林家若真要保她,也是麻煩。”
當然。
僅限於麻煩。
飛雲山莊有如此底氣,靠的,自然不是所謂的名聲。
而是。
絕對的實力。
他收回手,終於緩緩轉過身。
“不必等到開春了,傳飛雲令。”
老管家躬身。
“凡江東武林同道,見蘇氏清寒者,報其行蹤,賞黃金百兩。”
“能生擒此女者,賞黃金千兩,奉為我飛雲山莊之上賓。”
“若有知情不報,或是膽敢包庇者......”
李雲飛的目光,落向窗外那洗過的天空。
“視同我飛雲山莊之死敵。”
“不死不休。”
“是。”
老管家緩緩退下。
整個揚州府的江湖,因為這道飛雲令,徹底沸騰。
茶樓。
說書先生的驚堂木,拍了又拍,卻壓不住滿堂的議論。
“我的天!原來周校尉那事,都是假的!”
“什麼踏平黑風寨,百花樓,都是那個叫蘇清寒的女子做的!”
“何止!李少莊主,枯榮二老,青竹林那頭大妖,也都是死在她手上!”
消息一個比一個驚人,砸得滿堂茶客頭暈眼花。
“這女子,是哪路神仙?這般生猛?”
“神仙?”鄰桌一個消息靈通的行商,冷笑一聲,“再神仙,如今也成了過街的老鼠。”
他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我可是聽說了,那蘇清寒,本是林家的親戚,生得那叫一個貌若天仙,如今林家為了撇清關係,已經將她逐出家門了。”
“嘖嘖,可惜了。”
“是啊,這般一個絕代佳人,怕是活不過幾日了。”
“活該!誰讓她不知天高地厚,敢動飛雲山莊的人!”
一時間,惋惜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