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阿主峰,宗主大殿。
此地終年籠罩於雲海之上,殿宇恢弘,卻不見半點金碧輝煌。
殿內空曠,唯有嫋嫋青煙自角落的香爐中升起,盤旋而上,散入梁柱之間。
玉衡真君緩緩睜開眼。
殿內,不知何時,已然多了一道身影。
玉衡真君起身,對著那道背影,恭恭敬敬地躬身一揖。
“師尊。”
雲海背對他,負手而立,不言不語。
玉衡真君心中輕輕一歎。
自他繼任宗主之位,師尊便再未踏足此地半步。
今日親至,所為何事,不言而喻。
“師尊,可是為小師妹之事而來?”
“嗯。”
玉衡真君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他斟酌著言語,緩緩開口:“師尊,弟子知道,陸崖有錯在先,言語衝撞,死不足惜,可小師妹她......她畢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著戒律堂弟子的麵,將其格殺。”
“宗門有宗門的規矩,此事一出,如今宗內人心浮動,幾位長老亦是頗有微詞,若是不做個表態,隻怕,日後難以服眾。”
他身為宗主,考慮的,是整個宗門的顏麵與法度。
可話音剛落。
玉衡真君便覺得肩頭一沉。
整個大殿的空氣,驟然凝固。
雲海緩緩轉過身,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裡,不見半點喜怒。
“交代?”
他看著自己這位執掌宗門已有百年的弟子,聲音平淡,卻如劍鋒過喉。
“我太阿一脈,劍起於青冥之末,道懸於日月之間,曾有三千劍仙坐鎮玄庭,七十二劍主共掌仙宮。山門開時,可叫一界興,山門閉時,可令萬法寂,我雲海此名,自持劍至今——”
“從來隻問劍鋒利否,不問他人非議,如今,是需要向誰解釋了?”
“莫非,玉衡,你是覺得,為師雲海真君這個名頭,不夠分量,尚不足鎮一眾豎子?擔不起一個弟子的意氣?”
玉衡真君的額角,滲出了一滴冷汗。
他再次躬身,這一次,頭埋得更低。
“弟子不敢。”
雲海這才收回了目光,徑直轉身,聲音在這空曠的大殿之內,回蕩不休。
“玄雲教子無方,致其子跋扈無知,衝撞尊上,自取死路,其罪,本該株連。”
“念在他為宗門出過幾分薄力,便奪其長老之位,廢去一身修為,發配北地礦山,終生為奴,永世不得再入宗門半步。”
玉衡真君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愕然。
“師尊!如此重罰......是否,太過了一些?玄雲他畢竟......”
雲海長老的身影,已行至殿門處,他沒有回頭。
“留他性命,已是我雲海真君,格外開恩。”
...
塵埃落定。
當玄雲長老被幾位同門師兄弟,半拖半架地帶離那片狼藉的廣場。
當戒律堂的弟子,對著那道白色的身影,躬身行過一禮,而後默默地收拾起那具早已冰冷的屍體。
當滿場那近百名弟子,自發地,如同潮水般向兩側退開,讓出一條寬闊的通道。
自始至終,無人再敢抬頭,去看那女子的臉。
太上親傳。
這四個字的分量,在今日,被詮釋得淋漓儘致。
規矩?
在這等人物麵前,規矩,便是她腳下的路。
外事堂。
“蘇......蘇師叔......還請師叔恕罪......”
堂內,那名執事見她來了,立刻俯下身子。
蘇清寒瞥了他一眼,並未追責。
她又不是真的濫殺無辜之輩。
對方當時未說她什麼,沒什麼好追究的。
“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