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們的爭執,並未刻意壓低聲音。
角落裡,那兩個半大的少年,自然也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那名叫虎子的少年,臉上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安,偷偷覷著自己父親的臉色。
而那個一直悶頭拉著風箱的少年,張鐵山的兒子,終是停下了手裡的活計。
爐膛裡的火光,在他滿是黑灰的臉上明明滅滅。
他歎了口氣。
確實。
堂弟張虎,自小便比自己機靈。
小時候去鄰村偷瓜,張虎總能說些好聽話,哄得看瓜的老頭多給他們一個,而自己,隻會被當成賊胚,挨上一頓臭罵。
命數,緣法。
或許,自己天生就該是個打鐵的。
張虎見他神色黯然,悄悄挪了過來,趁著大人們爭得麵紅耳赤,在他耳邊飛快地嘀咕了一句。
“彆聽我爹瞎說。”
張鐵山的兒子一愣,抬起頭。
張虎又湊近了些,眼神裡沒有半分得意,反倒很是認真。
“要是......要是我真走了那狗屎運,被仙人看上了。”
張虎頓了頓,一字一句道:“我肯定回來,也把你接上山。”
少年沒有再說話,隻是重重地點了下頭。
蘇清寒收回目光,隻是在其身上留下一道印記,便轉身離開。
身後,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再次響起,混雜著婦人絮絮叨叨的埋怨,和男人壓抑著火氣的低吼。
她並沒有急著做什麼。
所謂的仙門收徒,到了凡俗塵世,便變了味道。
靈根是門檻,家底是敲門磚,衙門裡一張蓋了紅印的文書,比什麼仙風道骨的評語都來得實在。
這便是規矩。
小玉虛宮是名門正派,自有其考量。
可對山下的凡人而言,想往上爬,要過的關隘,遠不止仙人設下的那幾道。
其中的彎彎繞繞,饒是蘇清寒,也覺得頭疼。
不過想起臨行前,李玄機的囑咐,蘇清寒還是耐著性子,並未敷衍了事。
李玄機給的這份名單,她花了一天功夫,一一走遍,種下印記。
差事算是辦了。
至於辦得如何,那便是她自己的事了。
她要做的,不過是在一旁看著,記下,然後回去交差。
蘇清寒尋了城中一間瞧著還算乾淨的客棧,要了間房。
店家是個精明的中年人,見她氣質不凡,出手又闊綽,一路哈著腰,將她引至三樓最裡頭的一間靜室。
“客官,有任何吩咐,您搖一下床頭的鈴鐺,小的立馬就到。”
蘇清寒隨手拋過去一小塊碎銀,店家眉開眼笑地接了,識趣地退了出去,順手掩上了房門。
蘇清寒將那份輿圖與名單隨手放在桌上。
這趟差事,不敷衍是她的態度,但想讓她有多上心,自然也不可能。
她往床上一躺,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屋頂的橫梁。
那幾道留下的氣機,如同一雙雙眼睛,會將那些少年人的一舉一動,一絲不落地反饋回來。
誰心性純良,誰奸猾似鬼,誰又在人前人後是兩副麵孔,時間一長,自然水落石出。
她隻需在此地,安安穩穩地待上幾日,便可將這份差事了結。
...
蒼玄界,天墉城外,百裡荒山。
空間被無形之力撕裂,一道金光墜下,悄無聲息地落於山巔。
光芒斂去,青獅尊者現出身形。
他抬眼,打量著這方天地。